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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陆同章久负盛名,绝非泛泛之辈,随手一挥钢枪便磕断了朱清玄手中的刀。

朱清玄一愣,抛掉断刀,举掌作势,又要攻来。

“住手!”罗威喝止住朱清玄,沉声说道:“好了,等她生完孩子。”他眉头一皱,咽下了一口甜血,飞身飘落船头。

朱清玄本就心中发憷打了怯,便借坡下驴收了身式,却恨恨地做出不情愿的样子。

众目所瞩的那血染的大帆抖抖索索一阵起落,好似涌动的彩云。

林天鸿紧握妻子的双手,急切说道:“如月,你坚持住,不会有事的······哇······唔······”他咳出了血来。

沈如月抖索着抬起汗湿淋淋惨白无血色的手擦拭丈夫的唇角,眼中流出清冷的泪水,爱怜地问道:“鸿哥······你······受伤了?”

林天鸿抓住这只手,按到唇上摩挲,说道:“没事,我没事!你怎样?很痛苦吗?”

沈如月痛苦的脸上却现出喜悦的神色,说道:“好痛,好开心,我要生了。”凄美一笑,流出了幸福的泪水。她泪汗交流,柔肠寸断,心碎却欣慰,欣慰临死之前能生下孩儿,够了,这就够了,她知足了。

林天鸿既喜也悲,心痛如绞,灼热的泪水像炽热的岩浆奔流而下,说道:“你撑着点,我来接咱们的孩儿出世。”

彩帆鼓动,云卷云舒。林天鸿在帆底下准备为妻子接生了。回思着接生婆子描述演示的据经、据典、据风俗传承、据她自己经验习惯的动作技巧,林天鸿去其野蛮粗鲁的糟粑,留其合理适用的精华,再结合一些活络通脉的手法为妻子推穴按摩助产。

周围的人看不见里面何等光景,纷纷侧耳聆听揣度。听到林天鸿说到为妻子接生时,无不愕然一惊,无人相信一个手指粗重的大男人能担得起这天下很普遍平常且又庄严神圣的接生差事。他们认定林天鸿这是被困之下的无奈之举,不禁心生怜悯,面露惭愧之色,替他捏了一把汗。

毒气不得出的朱清玄在此令众人揪心的时刻竟然幸灾乐祸地冷笑说道:“我不信他还会接生孩子,要是弄的母子双亡可怪不得我们了。”

第二次被从河里救上来的、披头散发、水湿淋淋、狼狈落魄的武金凤扭动着水蛇一样的腰肢一步三跌地走过来,怨毒地说道:“死了倒好,那倒也省得我们再动手了。”

“闭嘴!”、“畜生!”杜飞虎与陆同章同时喝道。

那血染的大帆抖动渐剧,女人的喘息声渐急,间或有发自心底的呻唤和牙齿相磕的声音传来。这所有的举动和每一丝声息都牵动了周围的每一双眼睛,每一双耳朵,每一颗心。这是他们和她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女人生产的过程,感受生命新生的过程,惊奇和焦急在他们和她们心中并生。隔水相望,絮雨迷茫,近却也遥远。但此时的心念却是一致的统一,生了吗?会平安地生出来吗?

杜飞虎喊道:“林兄弟,你成不成啊?要不要去找个接生婆子来?”

林天鸿不答。

杜飞虎环视左右,又高声喊道:“在场的姐妹中可有懂得接生的?去帮一把吧。”语气近乎哀求。

无人回答。女帮众们相顾对望,尽皆摇头,似乎还有些人发出了因不会接生而惭愧的叹息。

陆同章严肃却焦虑,喊道:“你先用内力护住她心脉,慢慢发力助推生产,切不可急躁。”他虽早早做了三个孩子的爹,亲身经历过三次焦急惶恐的生产等待过程,但那都只是在产房外干耗,并未亲自参与接生,也未曾亲眼看到过女人生产过程。他凭印象中听言照说,其实他也不知具体该如何推力助产。但此言一出,还是令众人投来一片钦佩的目光,意思大概是称赞他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中都神捕,连女人生孩子的技巧都懂得。

林天鸿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履行神圣的职责,沈如月神魂归一意念无二,殷切地期盼却也是无奈地咬着牙等待。的确,任何人第一次接生孩子都是生疏的、笨拙的、紧张的、恐惧的,任何女人第一次生孩子也绝对是生疏的、笨拙的、紧张的、恐惧的。所以此时,生孩子的与接生孩子的人心理上的感受差不多是一样,只是生孩子的人身体上多了一种强烈的、无与伦比的痛楚,但这是无可替代的。一时之间,但见帆起帆落,不闻人声话语。

船舱上十几处燃点已经汇聚成团,燃起了熊熊的冲天火焰,噼啪爆响,热浪灼人。席卷的白絮如投火的白蛾般热烈奔放,那轻捷灵动的身姿瞬间便华丽炫目地闪烁膨胀了,接着是灰飞消散,烟云惨淡。

此情此景足以震撼人心了,数百人屏声静气,期待着帆下的结果。在好奇之心的驱使下,在是好、是坏、该喜、该忧尚未明确之前,同仇敌忾的漕帮众人都暂时摒弃了所有的前仇旧恨,都像朝圣一样神情肃穆、黯然、缄默、平和,甚至有些安详了。有些意志脆弱的女帮众被激起了远古的、圣洁的母性,心脏都变得像熬化的糖稀、熟透了的柿子一样柔软。爱恨情仇、恩恩怨怨都已经不值得一提了,此刻她们渴望看到的场面是——以烈火为背景,在血染的云团中平安降世的新生的小生命。

期盼的画面还是没有出现,帆底下还是没有一丝声音。时间仿佛凝滞了,好像还是定格在那一刻。凝滞定格的还有燃烧的烈火与漫天的白絮,烈火好像不再疯狂跳动,白絮好像不再随风劲舞。那令人悲哀的、不忍睹视的白蛾投火自取灭亡的惊心动魄也似乎没有了。噢!换个角度来看,白絮如白蛾般的投火应该不算是自取灭亡,应该超凡脱俗的飞升、自化。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条卑鄙邪恶的火蛇正沿着古旧干枯的船舷喷吐着猖狂丑陋的信子大摇大摆地逼向那片绮丽神秘的彩帆。这是很恐怖的事。

众人“噢”的一声把心缩成了一个蛋提到了嗓子眼,又“哦”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或许他们抽进去的是混合着细碎飞絮的热气,因为他们倒抽完气后都不约而同地哆嗦了一下,有的想咳嗽,有的想打喷嚏,还有的想吐痰······总之每人的感受、表情各不相同。

但,他们呈现在不同表情上的感受都没有付之于行动,想咳嗽的人没有咳嗽,想打喷嚏的人没有打喷嚏,想吐痰的人也没有吐出来,而是咽下去了。也或许他们已经行动过了,除了他本人之外,没人听到或者看到别人的动作,因为在那时,那座坚强屹立的船舱轰然倒塌了。船舱是被看似静止空洞的烈火压倒的,倒塌后的一瞬间,腾起烟灰余烬的同时,引燃了密密麻麻前赴后继的白絮。飞絮劲舞,星火灿烂,烈火得助其威,更加熊熊猛烈。人们都被那突然无比壮观热烈的景象所吸引了。

那片被火蛇咬住的彩帆立刻又把人们的目光揪了过去,因为帆下的景象才是最为神秘的,才是最为重要的,因为那下面有两个人嘛!大家都还在期盼出现第三个人呢!

火蛇一旦咬住帆布后便开始蚕食,接着是变得兴奋活跃,开始吞食。它的躯体快速膨胀,变得庞大,很快便像翻滚的火龙了。

此时人们都感到心快要被揪碎了,快要窒息了,眼睛快要瞪突了,都急切地盼望着结果。可是,火龙都快把大帆吞噬了,还不见那下面有什么动静。所有人都意识到焦灼地期盼和虔诚地祈祷是没用的,应该有所行动才对。此刻任何人都坚决地相信,任谁上前,绝对是要去扑火,是要去救人,而不是去害人。人们在面对眼前的灾难时,不是麻木的,不是冷漠的,不是无动于衷不施援手的,而是不自觉间便会激起本质的、与生俱来的、未经错误引导的、纯粹的善良、慈悲、侠义。人本来就是如此的,人应该如此才对,这样人间才更美好嘛!

就在有人准备寻找灭火器具的时侯、就在有人要脱衣服沾水的时候,那片被火龙吞嚼着的彩帆下传来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叫。那声音尖利,穿刺长空,令众人心惊肉跳紧张到了极点。接着,一声婴儿清脆稚嫩的啼哭如天籁之音般冲破了沉闷死寂的空气。

“噢,天呢!”众人深呼吸了一口长气,尽管又吸进去了细碎的飞絮,但每个人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发之心底的圣洁的笑容。

“生了,生喽,生了哎!”一些女帮众们的感触似乎更为深刻,竟然喜极而泣了。

然而这终归是战场,不久的刚才还在生死相搏。女帮众的失态立时招来了武金凤的不满,她抬手一托她那受了伤的乾坤二乳,尖酸地说道:“生个孩子有什么了不起?大呼小叫,真不知害臊!”她那饱含嫉妒口吻的蔑视并没有得到一贯对她俯首听命的属下回眸。

杜飞虎哈哈大笑,问道:“林兄弟,是男孩女孩?可两厢安好?”

陆同章则还是充当有经验的过来人,喊道:“抠净孩子口鼻,别忘了割断脐带。”

林天鸿早深刻铭记了接生婆子所教的至关重要的产后注意事项,并谨慎细致地实施了。他没心情回答朋友的问话,只是激喜哽咽地对妻子说道:“如月,是个女儿,长得像你,你辛苦了。”

风助火势,火已经烧到他二人······不,此刻应该是三人,已经烧到他一家三口置身的凸起处。杜飞虎喊道:“林兄弟,火上来了,快掀开帆布。”

武金凤喝道:“掀什么帆布?还不都得是死!”她不肯错过这稍纵即逝的时机,跳上铁链疾行几步,飞身而起,居高临下地挥剑刺向凸起的人型。

“小心!”陆同章大喊了一声。四下亦有不少人惊呼出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火光剑影一阵急剧闪烁,“哧啦啦”的破裂声响中,燃烧的帆布碎片乱飞乱射,引燃了漫空中的飞絮,又呈现出了一个星火灿烂的炫目画面。在这个画面中最为抢眼的是武金凤头下脚上的姿势不变,但居高临下的轨迹变成了一飞冲天,如流星般拖着口中鲜血喷出的尾巴,飞出好高、好远。

然而,尽管她的离去是姿势优美、速度迅疾,却并不是她自愿的,而是被林天鸿重掌打飞的。很遗憾!土鸡就是土鸡,飞的再高也成不了凰鸟,起飞的造型优美,并不等于会以优美的造型降落,但降落的速度还是有的。当她飞的不能再高、再远的时候,势头逆转,但姿势依然不变,夹带着风呼啸出的哨响,笔直地栽了下来,直直地载入河中,激起了冲天的水柱。从她降落的速度和力道上判断,若非当年白英老人家治水得力,全程水势大盛,颇有深度,她定然会一头扎进淤泥里喂王八了。而从她飞行的远度距离来判断,若非当年林青尘监工得力,民夫们没有掐扣尺寸,把运河修筑的宽阔无比,她定然会跌落到岸上,摔成一摊肉泥稀屎。如此看来,白英的功劳是不容置疑的,而林青尘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总之,不管武金凤降落到何处,从她被打飞的速度、高度还有那作死的造型姿势上来看,此次落水都大不同于前两次。视她为人间尤物的朱清玄没有再命令别人去救他的凤姐姐,而是亲自来了个漂亮的跳水姿势一头栽进了河里,扎了个猛子又狗刨着游过去,然后又扎猛子潜水去摸。

武金凤像一条死鱼般被拎出水面,像一团蒲草败絮般被拖上船。金钗丢了,银钗丢了,凤头钗也丢了,头发彻底的乱了,像疯子,像乞丐,像羽毛掉净频临死亡的斗鸡。不知道林天鸿打在了她身体的哪一个部位,但可以确定绝对没有打在她的乾坤二乳,因为那两只东西仍然丰满□□。如果林天鸿是打在那对东西上的话,众人会不会认为他很下流。应该也不会吧!危急之下可以不遵守规矩常理的。这是漕帮帮主说的嘛!

武金凤依然乾坤起伏,喷出了好几口浊水后又喷出了些血水,然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跑了调的鸡鸣,再然后,她竟然还要争扎着起身。众人不得不佩服她的坚强了。然而心志坚强的她没能成功站稳,晕头转向地原地转了两个圈子又瘫了下去。这次她受伤比较严重了。

喜新厌旧的漕帮帮主罗威,鄙夷地看了一眼殷勤服侍武金凤的朱清玄,厌恶地哼哧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只见,林天鸿抱起产后虚弱不堪的妻子,走到离火远些的船头,轻轻放稳,把衣袍包裹着的稚□□儿放到她的脸旁,柔声说道:“如月,快看咱们的孩儿,她多乖,还嘬手指呢!”

沈如月苍白的像白纸、憔悴的像碎玉一样的脸上露出疲惫但陶醉的笑容。

罗威远远看着,叹了一口气,对陆同章说道:“陆捕头,孩子已经出世,我今日再给你个情面,也不必非置她于死地了。当年王兄弟在卧虎赌坊失了一条手臂,只要她斩下一条手臂相赔,便算抵过。你再阻拦,可就是有意要我为难了。”

“这······这······”陆同章一时怔住了。

杜飞虎急切说道:“今日斩不得啊!帮主。她刚刚生产,气血两虚,斩一条手臂下来,岂不等于要了她的命?等她过了满月养好了身子再斩吧。”

罗威因敬重杜飞虎的为人且又有赖于他处理帮务的能力,一向对他容让礼敬。前一段时间知道他一直隐瞒真相,对林天鸿夫妇袒护后便心有怨言,但却也没重言责怪,但今日杜飞虎当着这么多帮中兄弟的面一再跟自己唱反调,实在令他大失颜面,他便难以隐忍了。双目一瞪,立生怒色,沉声说道:“我心已决,你休要多言。不斩手臂,他们谁也离开不得。”

杜飞虎见帮主竟然破天荒地与自己强颜怒色,心知事情已经绝不能缓和了,便也不再言语。

林天鸿听到罗威的话后昂然起身,说道:“要斩手臂,就斩我的吧,只要容我妻儿离开,要头我也不会眨一下眼。”这绝对是肺腑之言。他心知自己已受内伤,是绝对难以突出重围的。妻子经历九死一生才生下女儿,一身的血流失近半,就算不斩手臂,若不及时救治也难以长挨久持。为了能尽快医治妻子,他是任何条件都会答应的。

哪知罗威听到林天鸿的凛然话语却感到像是受到羞辱似的恼火犟上了劲。他像入了夹道的犟驴一样死不回头,用坚硬决绝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是要报王堂主之仇,又不是行凶杀人,要你手臂、头颅何用?要想脱身,就要留下你妻子手臂。”

林天鸿见罗威还是必要置妻子至死才罢,自己夫妻自是生死不弃,但可怜我刚出世的女儿了。他心中不禁怅然,对着妻子凄苦一笑,转身说道:“我夫妻同心,能得以同死无所抱憾了,只是我这女儿却是无辜,麻烦陆捕头带到林家村交于我父母抚养,天鸿感激不尽。”说完,他单膝跪地,把女儿高高举了起来。

陆同章曾与林天鸿数次共同面对敌难,对林天鸿的品性气度、为人作风无不佩服。林天鸿但有所托,他自是无不欣然承担,但此时他却不禁踌躇犯难了。把那刚出世的孩子带到林家村虽是举手之劳,可若是答应了,那后面将要发生的事并不难猜测,林天鸿定会随妻子同进退共生死。如此力量悬殊之下,可以说他们夫妻毫无胜算,必死无疑。陆同章皱眉怔在当地,思忖迂回之策。

沈如月自也是明白林天鸿此举的用意,拖着身子向前挪动,说道:“不,鸿哥,你不能不管咱们的女儿,我······我那么辛苦才把她生下来,你怎么能把她交给别人抚养?你自己一定要陪着她长大,一步也不能离开。把女儿给我。”

林天鸿蹲下身子,把女儿捧过去,说道:“哎!女儿在,你再好好看看吧。”

沈如月抬起纤细苍白的手指轻抚女儿粉白细嫩的脸蛋儿,轻抚那湿漉漉的柔软头发,又把自己的脸颊贴上去摩挲亲吻,爱怜、不舍、痛惜却也痛苦悲哀,双眼盈满泪花。突然,她仰头说道:“鸿哥,我回家看过爹娘了,也是悄悄儿的,他们都没发现我。我还看到了婉君姐姐呢,她还是那么美,只是更消瘦了。婉君姐姐才是真正的好女人,她没做过错事,更没杀过人,她还在等着你呢······”声音微弱,哽咽难言,泪水滚滚而下。

林天鸿痛苦摇头,说道:“如月,我的好如月,你不要说话了,什么也不要想了。”他把手掌抵在沈如月的腹间,轻缓地输入真气。

沈如月闭目一阵,又睁开双眼,叹息说道:“我好想和婉君姐姐一同嫁给你,一起抚养我们的孩儿,抚养你们的孩儿,这终归都是咱们的孩儿,可惜没有机会了!你······你走吧!带着我们的女儿,回家找婉君姐姐吧!她心肠那么好,一定会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的。你去吧,勿要再以我为念,忘了我吧!”她泣不成声,又闭上了眼睛,却又涌出了更多的泪水。

林天鸿心中一震,摇头说道:“不,我不走,我不会离开你的,死也要和你在一起。”他紧紧抱住了沈如月。

沈如月痛苦摇头,突然睁开眼睛,坚定地说道:“肤发授之父母,安能不自惜而弃之?我爹娘在世时我未曾尽过半分孝道,是为今生最大的愧疚,死了又岂能以不全之身去见他们?今日已难逃一死,我定要留个囫囵之尸才能瞑目,我不能斩手臂,你也不能斩。”

林天鸿点头,说道:“不斩,我们都不斩,我们杀出去,去找婉君。只要你喜欢,只要她也愿意,我便娶了她与你做伴做姐妹,咱们三个人一起抚养孩儿,一样的疼爱孩儿,好不好?”他那一句声音不大的“我们杀出去”像一颗巨大的霹雳弹在漕帮人群炸开了一样,引起了巨大的震惊。罗威倒还罢了,但以朱清玄、武金凤为首的铁面冷心的激进派帮众立时紧张的戒备起来,以防林天鸿夫妇真的发难突围。而以陆同章为首的善面仁心的正义派捕快们则在盘算如何周旋维护林天鸿夫妇逃脱围困。两拨心思不一样的人一样的紧张。

正在大家都紧张的时候,只见沈如月先是闭着眼睛摇头,又忽然睁开眼睛点头,深喘着气息说道:“好,我们一起杀出去······”这话简直令四周心存两个极端的人们紧张到极点了,陆同章他们都已暗自选择好了先行出手对付的对象。但憔悴的沈如月虽如是说,却没有如是做。她没有振作地起身,甚至连振作起身的意向都没有,依旧神色坦然,语气和缓地像是在谈论家事一样,对林天鸿说道:“我们回家去见爹娘,去见婉君姐姐,他们一定会喜欢我们的女儿的。让爹给女儿取个名字吧,咱们拟的就不要用了,爹会更高兴的······”她声音更哽,流泪更甚,泪眼中泛出令她陶醉却又似乎令她自己都不相信的幸福笑意。

“好,好,好!”林天鸿托扶妻子起身,说道:“我答应你,都答应。”他转头对着警惕的像兔子一样的漕帮帮众高声喊道:“卧虎赌坊高贼劫财焚船,杀我妻子父母家人一十三口,其罪死也难赎,我妻子杀他只是为报父母大仇,青龙堂诸人虽非我妻子亲手所杀,却也不会推卸责任,但他们的不幸皆是受那高贼连累所至。我夫妻二人一直为此懊悔自责,并许诺行善事百件以告慰亡灵,赎往日罪过。今日诸位若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一家三口,在下会永感恩德,日后但有驱使,无不赴汤蹈火粉身以报。”他心诚意恳地表明心迹后,恭敬地抱拳拱手,神色已近乎于哀求了。

林天鸿先时威风凛凛的施威足够震摄于人,后来的惜护妻子、接生女儿足以感化于人,而此时的恳切哀求简直就是让人同情了。漕帮中有不少帮众都被林天鸿刚强似铁、温柔如水、为妻女可以卑微求人的真挚的性情所折服,纷纷把目光转向帮主罗威。

罗威多次听闻过林天鸿的侠义仁德,刚才交手后也暗自对他佩服不已。此时见林天鸿已说出了示弱言和的话,他心中暗道:“此人是个义气汉子,名声甚好,且又师出泰山,我已为当今武林盟主,若逼人太甚,不免会于人话柄,不如放他一马,令他感念。”他心作此想,神色缓和不少。

那被林天鸿夫妇三次打入水中的武金凤,曾多次熏香暖热被窝接待过罗威游戏乾坤、纳川入海,对罗威身体皮毛以及心理性格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即便罗威被朱清玄撬了墙角后,她改变了口味痴迷于阴柔型的伪娘,开始有些把那阳刚的身体皮毛有所淡忘模糊,但从罗威神色表情上来判断心理轨迹的把握还是有的,那也是她在漕帮稳坐一姐必须所具备的。武金凤还没等罗威把话说出口,便像是有人捅了她的鸡窝一样猛然抖擞起来,扯着鸡嗓子嘶哑喝道:“笑话!我们帮主的话岂能更改?否则,以后如何约束帮众?你死了这条心吧。”

朱清玄担心他的凤姐重伤之下声音难以及远,也担心他凤姐嘶哑的声音让林天鸿听不清楚,便又言不同意相近地郑重申述了一遍。他走上前两步,脸上妖气迷漫的像是魔鬼出洞,把他那阴柔的嗓音尽可能地提高到最大限度的高亢,说道:“斩下尊夫人一条手臂便罢,若非如此,休再多言。”

漕帮的两大堂主都还是坚决地拥护帮主先前的决策,作为决策的颁布人,罗威更不好再更改了。罗威粗重地叹了一口气,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林天鸿心知再难有转机了,冷笑一下,对妻子说道:“看来我们只有拼死一战了,你抱紧女儿,我背你杀出去。”

沈如月轻轻点头,凄苦一笑,万般不舍地看了一眼女儿。突然,她一把把女儿推到林天鸿胸前,身子一跃而起,血染的彩衣舒开一抹绮丽的云虹,像一只斑斓大蝶卷裹着团团飞扬的白絮扑向了火海。在空中喊出了一句话:“照顾好我们的女儿。”紧接着,形影俱无,隐没火海,“砰”一声大响,船底中断,四壁皆塌,飞星似箭,水花披靡于絮雨烟尘之中,大火燃烧的更加猛烈。

“如月!”林天鸿先是撕心裂肺地呼号一声,紧接着便向后抛出了手中的女儿,同时喊道:“有劳陆捕头。”他也纵身扑向了火海,欲追妻子而去。

此时,陆同章心念急转,说话与脑光一样迅疾:“还你孩子!”话音起时,他飞身迎了上去,把孩子又用掌风推飘了回去。

陆同章折回船上看到林天鸿果真接住了女儿,完好无损地又站在船头了,才“哦!”一声舒了一口气,暗道:“好险!”

的确,在间不容发的危急时刻,陆同章把那孩子又推回去,无疑于心存侥幸的赌博行径。如此成功避免了林天鸿的殉妻和稚嫩的孩子受到伤害是需要他自己的判断正确、行动果断、出手足够迅疾,当然,最重要的是坚决地相信林天鸿有比他更迅疾敏捷的反应和身法。天幸他赌赢了,结果跟他想的一样完美,他舒气暗叹的同时周围发出了一片愕叹。

林天鸿热泪滚滚地呆立在倾斜的船头,火焰灼焦了他的衣服头发。那稚嫩的孩子难耐灼烤燥热,放声大哭起来。

陆同章喊道:“船要沉了,小心孩子。”

杜飞虎也说道:“林兄弟,照顾好孩子要紧,上船来吧!”

林天鸿向后退了几步,依然傻傻地望着熊熊的烈火,身体随着船头倾斜下沉。水已过膝,他慢慢转身,目光中杀气浓重,骇人心魄。

朱清玄故作无惧,喝道:“你还想怎样······”在他开口之时,林天鸿身形一动,已经掠过三丈宽的水面欺身到了他的面前。他话音未落,紧接着便又“啊!”一声惊叫。他反应倒也够迅速的,猛地倒退了三步,撞倒了身后的一人,他也被绊倒了。但他脊背在那人身上一挺,以迅速的起身巧妙地衔接到被绊倒的过程中去了,多少化解了些尴尬与狼狈。朱清玄的后退、摔倒、起身似乎是在瞬间一气呵成,但他一气没呵完立刻又以迅速的仰倒衔接到了起身的后续。使外人看起来他后退、摔倒、起身、仰倒这四个动作是连贯的、是流畅的、是毫无凝滞的、是得心应手的、是随心所欲的、是适合其风流潇洒的气象的。但众人都马上又意思到不是那样,他那四个连贯的动作应该是急促的、迫于无奈的、心惊胆战的、手忙脚乱的、狼狈不堪的,因为众人都想起好像在朱清玄起来的一瞬之间差点跟林天鸿撞脸,他好像是被吓倒的。而朱清玄的神情和话语立时印证了这判断。当时朱清玄的脸吓得煞白,伪装的阳刚高亢荡然无存了,阴柔尖利地说道:“她自己投火,关我什么事?”他从林天鸿目光射出的愤怒上判断林天鸿会杀了他,也许会像沈如月打他的凤姐姐一样当胸来一拳,最乐观的结果也免不了两个耳光,或许是一个耳光。林天鸿一只手还抱着孩子呢,如此看来是一个耳光的面比较大。

林天鸿并没有捣朱清玄一拳,也没有打耳光,而是他自己脸上痛苦扭曲了一阵,摇了摇头,流出了泪水。然后猛然抬头,纵声大笑三声,纵身跃起。众人回望时,他已经到了岸上,狂奔而去。

陆同章叹气说道:“罗帮主,你可满意了?”

罗威黯然一阵,面露愧色,说道:“罗某只想平息帮中义愤,哪知那女人如此刚烈?”

此时,武金凤气力稍有恢复,挣扎着扶着属下扭摆着疲软的腰肢走过来,一捋她那颓唐邪恶的鸡窝乱发,妖气重生地说道:“那是艘破旧的老船,并不结实,说不定她撞破船底潜水逃了,要不要派人下去看看,必定眼见方可为实。”

杜飞虎冷冷地说道:“行了吧!你还嫌不够?三次落水都没把你淹死,还不积德?水火无情,她那身子,都血脉归心的人了,还能有命在?”

罗威摆手说道:“好了!就此作罢,以后不许再提这事,散了吧!”

陆同章看着那漂浮着碎木灰烬热气腾腾的水面叹息一声,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带着人走了。漕帮众人起锚开船,各回分舵码头。

没人注意到远处划来了一艘小船,而且从那小船的式样和修补的钉板来看,正是日间沈如月开来又漂走的那艘。划船的是一个头戴斗笠的老者,老者一边划船,一边吟唱:

欲行百善赎前过,却成镜花水中月。

是是非非谁能论,善善恶恶难分说。

本得先知可避祸,无奈心性不洒脱。

痛心疾首身投火,苦命怨女又一个。

命中磨难虽难脱,老天不负向善者。

吟唱完毕,小船已到事发近处,那老者摘下斗笠,飘身落入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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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备受期待的蜜月旅行,却从一开始就怪事不断。 慌忙中的四散奔逃,神秘的生灵带我们闯入了地图上找不到的荒山野谷。 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转眼成了必须生死与共的队友。 每个人都怀揣着各自的秘密,诡异的遗像,邪门的蜡烛,凶险的短刀。 团队成员一个个离奇消失,生死未卜。 是我们闯入了禁地被上苍惩处,还是高深莫测的凶手潜藏在我们之中? 是我们在自相残杀,还是山灵木根在驱逐异族? 没人知道,皮囊底下,丑陋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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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溜

草溜

菲儿飞
你们觉得我堂堂一届上神会屈服于那一纸婚约吗?当然不可能; 没办法,为了不嫁人,她拼了; 凭什么你官阶比我高我就要嫁你,我就不; 你们想追我回去,那也得我能记起你们才行; ~~~~~~~~~~直到有一天。。。 他对她说:亲爱的,玩了800年了,累了吧。 嘿嘿,后续精彩。 (*^__^*) 嘻嘻……求点评,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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