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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餐厅垂吊的水晶灯折射出的白光明亮刺眼极了,在那一刻清清楚楚映照出了白裙女子的脸。

明艳亮丽,巧笑倩兮。

除去南宛,在座的鹿苑所有人都对她突然的出现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表情。

“呦,这不是赵矜。”叶繁先反应过来,在短暂的错愕之后她的口气鄙夷极了,“之前听说病得很严重,送出国静养了,我还以为咱们八百年都不会有来往了,谁知道今天居然见到了你,云姨可真是别出心裁,给了我们这么大一个惊喜。”

赵矜。

姓赵。

南宛看向赵云芝,赵云芝见到穆流和赵矜回来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矜矜,阿流,过来这里坐。”她朝他们招手,身边正好空着两个座位,“之前没有跟各位说,我今晚还请来的客人就是矜矜。”

“各位阿姨好,我是矜矜,好久不见了。”赵矜是一个明媚的女子,提裙而上的时候微微俯身,得体地朝在座诸人见了礼。

穆流极其宠她,跟她一起入座的时候体贴地在她身后扶了她一把,还为她拉开了座椅。

抬头之时,他面对薄黎笑意浅浅,“阿黎,矜矜回来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赵矜回来,薄黎为什么要高兴?南宛狐疑望向薄黎。

薄黎面色不变,冷漠勾动嘴唇,“赵矜是谁?”

他的眼里隐藏了波动的暗流,一色暗晦,那般炙热又冰冷。

赵矜对上他无波无痕的眼神,心里沉重一颤,突然看到了他身边坐着的南宛。

这个女生,看起来沉静又寡淡的女生,就是薄黎的未婚妻?

赵矜突然觉得很可笑,嘴角一勾,却是露出了温婉的笑容,“黎哥哥不认识我了,我却是一直记得黎哥哥的,还有玄明哥哥,世旭哥哥,小繁。”

她一一点了名,目光也顺势望过去,最后落到了南宛身上,笑意更深,“还有这一位小姐,我好像没见过呢。”

她的话里藏着一股莫名的敌意,别人感受不到,南宛感觉到了,她清楚意识到这个刚出现的赵矜正以一种“前辈”的态度俯视南宛这个刚来鹿苑的“新人”。

“我叫南宛。”南宛挺直了脊背朝她微微一笑,不张扬,笑意里的冷静却足以回击赵矜无声的挑衅,“薄黎的未婚妻。”

“啊,黎哥哥的未婚妻,失敬了。”赵矜歪头吐了吐舌头,“看起来年纪很小呢,是妹妹哦。”

她只比薄黎小两岁,今年二十七,因而年岁上的稍长让她也对南宛生出了一股优越感。

叶繁也敏锐察觉到了赵矜对南宛不易察觉的下马威,心里冷笑一声,果然赵矜是来者不善。

“是呀,赵矜你老了,可不比南宛年轻了,不止相貌上,还有心态上,果然是人都会老的。”叶繁凉凉讽刺。

赵矜对她的挖讽一笑置之,“小繁你是一点都没变,嘴皮子还是那么不饶人。”

叶繁翻了个白眼。

吴妈开始上菜,诸人动筷。

赵云芝与李恒宜等人谈笑间,互相给自家小辈布菜关照。

沈母闲时问起赵矜旧事。

赵矜是赵云芝的内侄女,虽然不像叶繁似的从小跟着薄沈徐穆四家的小子在军区大院长大,但七年前因为来闵安游玩而住过鹿苑一段时间,和四家的小子、叶繁都是旧识。

七年前,薄黎出事,赵矜突然重病,随正好举家迁往加拿大的穆家一起出了国。

如今赵矜突然回来,众人虽然吃惊,但也觉得正常,想必是这次跟着赵云芝和穆流一起回来的。

“其实矜矜的病早就好了,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学小提琴,这次她跟我们回来是想在国内举办一次小提琴演奏会。”赵云芝说起往事眼角就带着喜悦的笑,“以前我们还没搬出鹿苑的时候矜矜经常住我们家,所以不仅和阿流感情好,还和阿黎、世旭、玄明玩得很好。只是现在隔了这么多年,我看他们之间的感情没以前那么好了,真是可惜。”

“是啊,阿黎还有了未婚妻。”穆流笑眯眯看向南宛,“阿宛是个好女孩,阿黎有福气。”

赵矜听了咯咯一笑,打趣薄黎,“黎哥哥和阿宛妹妹结婚,会请我的吧?”

薄黎往嘴里夹进一口菜,细嚼慢咽,不理会赵矜。

赵矜见得不到回答转而去问李恒宜,“恒姨,是吧是吧?我虽然走了那么多年,但我和黎哥哥是好朋友呀,是不是是不是?”

轻轻的笑声,像是在撒娇,听得沈母和叶氏都忍不住目露慈祥。

云芝的这个内侄女啊,一直都是这么嘴甜活泼,让她们见了心情很好。

南宛突然觉得这菜吃下去味如嚼蜡,动了一下筷子,干脆拿碗去盛汤,薄黎见状按住了她的手。

南宛抬头,“你干嘛?”

“我来。”他亲自给她盛了一碗冬瓜排骨汤。

那一厢,李恒宜不紧不慢地回答赵矜:“矜矜啊,虽说你当年是生病,可就算去养病了,好歹和我们说一声,现在回来也是,怎么一声不响的,恒姨都没个准备。”

李恒宜喜欢赵云芝,却不见得喜欢赵矜。

当年薄黎和赵矜之间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所以从见到赵矜出现到现在,她一直未表现出太喜悦的情绪。

这一番话,也说得不喜不怒。

得不喜不怒。

“恒姨,矜矜也是情况所迫。”赵矜依旧巧笑倩兮,“您知道,矜矜可是很喜欢恒姨的。”

她甚至想过要做李恒宜的儿媳。

要不是七年前那件事,她现在或许已经跟薄黎结婚了,何必需要像现在这样,依靠着姑姑的宴请才能重回鹿苑。

李恒宜仔细瞧了两眼赵矜,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矜矜啊,我和你姑姑是很好的朋友,上回我们家阿宛初见你姑姑,你姑姑就大方送了阿宛一对玉镯,你看,你突然回来,我也没备什么礼送你。”

“你这么一说,我们也没备什么礼。”叶氏附和,“不过矜矜啊真是个好孩子,我一直喜欢,比起我们家的小繁,可让人省心多了。”

“啪”一声,叶繁一下子摔了筷子,“得了,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随便一抹嘴巴,她飞快离了席,叶氏和徐玄明拉都拉不住。

正好,徐玄明也嫌多了个赵矜而觉得这个晚饭吃得很奇怪,以去找叶繁为由也离了桌。

“玄明哥哥还是很喜欢小繁。”赵矜掩嘴笑,明亮眸子扫过薄黎和南宛,又调侃,“黎哥哥刚给阿宛妹妹盛汤了,真是很少看到黎哥哥对谁那么好。”

穆流闻言笑话她,“是不是羡慕了?当初谁让你生病来着。”

“表哥,我生病还能怪我不成?当年是谁的错。”

“行行行,是表哥的错,来,吃鱼,这鱼肉烧的不错,你最爱吃鱼了……”

薄黎也夹了一筷子鱼肉给南宛,但鱼肉煮的太熟,筷子一夹,纷纷往下掉,李恒宜递过一个银勺,“用勺子,等一下吃完饭就带着阿宛回家休息。”

李恒宜是个聪明人,知道赵矜突然回来不简单,也为了避免悲剧重演,她不想让薄黎和南宛多接触赵矜。

薄黎没搭理李恒宜,凑南宛耳边小声道:“赴宴之前我对你说的话还记得吗?”

南宛瞥了他一眼,“你早知道今天会来云姨的侄女?”

“我知道才有鬼了。”赵矜的出场对薄黎来说是吃惊的。

“真是糟糕的一场晚饭。”

“你吃醋了?”

薄黎突然调笑了一声,南宛一愣,耳后根蓦地红掉了。

吃醋吗?她不知道,只是觉得很不喜欢赵矜,赵矜的出现对她而言是一个威胁。

所有人都喜欢赵矜,她坐在薄黎身边反倒成了一个陪衬。

所以她很不喜欢这样。

而从他们的谈话间来看,薄黎和赵矜之间有一段她无法触及的过往,不管那段过往是好还是坏,她都觉得自己仿佛被赵矜挤出了鹿苑的交际圈。

因而,她讨厌赵矜。

晚宴过后,赵云芝并李恒宜等人继续留在穆宅喝茶闲聊,穆流和沈世旭坐在客厅里谈一些商政间的事,徐玄明还在被四处闲逛的叶繁折腾得心力交瘁。

薄黎带着南宛走出穆宅,坐在广场边上吹风。

夜风吹散了闷热的暑气,路灯散出的光亮足以使薄黎看清楚南宛的面容。

“南宛。”

“嗯?”

“你会陪我演戏的是吧?”

南宛听了睁大了眼睛,“你刚才说什么?”

“你这什么表情,之前不是答应过。”

“你这是和我商量的口气?堂堂黎爷不是应该吊炸天,凡事没得商量必定听你指挥。”

她眼里清澈,薄黎看着她看得久了,会发现她的眼睛很漂亮,很黑,黑得很明亮,而他记得赵矜的眼睛是褐色的,笑靥下像藏着另外一种情绪。

“南宛,不管以后赵矜找你跟你说什么,你都别相信她的话,她是个疯子,所以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相信我,只能相信我,哪怕我妈和你说了些什么,你也只能信任我。”

南宛轻轻吁了一口气,“很奇怪,薄黎。”

“是很奇怪。”薄黎知道她在说什么,“你觉得我这个人很奇怪,你觉得我跟你说的话很奇怪,你也觉得这个鹿苑很奇怪,鹿苑里的人际关系很奇怪,但是终有一天你会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奇怪。”

“卖关子?”

“算是吧。”

薄黎无奈一笑,七年前的真相总有一天会水露石出。

“那么现在呢?”南宛问。

“如果有人问你对我的感情,你一定要告诉他们,你爱我。”

他一本正经地说“爱”的表情很俊美,茶色眼瞳里熹光浮现,南宛心脏重重一跳,却是莫名笑开了。

南宛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笑,过了很久她再回想起来这一幕,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当别人说起爱的时候,你笑了,你并不是不尊重他人,而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感情。

薄黎伸指掐住她下巴,认真凝视她的眼睛,“如果有人问我我对你的感情,我会告诉他们我爱你。”

“假的。”

南宛很笃定,因为他们之间有交易。

薄黎没有应声,而是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

南宛垂下眼睛,透过路灯的光影,她看到一道纤长的影子投在他们身后。

赵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后面。

南宛想起了他们还要演戏,所以闭上了眼睛认真回应薄黎的吻。

静下心来接吻的时候,她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雅香,依稀有一丝熟悉,然后脑子里划过了零星的碎片,有什

碎片,有什么影子一晃而过,她抓不住,只是觉得眼前白影一闪,然后是铺天盖地的红。

七年前……

七年前她在做什么?薄黎又在做什么?赵矜呢,她又在做什么?

一道白光蓦地划过混沌的思绪,她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薄黎正定定看着她,他朝她笑了一下,牵着她起身,“我们回去吧。”

他们都没有回头,赵矜立在广场边上目送他们离去,眼里流转过一抹深邃光华。

她站了很久,直到李恒宜走过来。

“矜矜。”

赵矜回神,转身的刹那再次笑靥如花,“恒姨,您要回家了?”

“天晚了,你也回去吧。”

“我送送您吧。”

赵矜热情地去挽李恒宜的手臂,李恒宜反手一推,推开了她的手腕。

“矜矜,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不和你说重话,但是事关阿黎,我就不会允许你再接近他。”

李恒宜面色严谨,与薄黎相似的眸子里透出一股犀利寒芒。

赵矜笑意一僵,“恒姨,您这话矜矜有些不明白了,是矜矜哪里做的不好惹恒姨生气了吗?还是说恒姨有了新媳妇就不要矜矜了。”

她满脸的委屈,仿佛还和以前一样是个才二十岁的小姑娘。

李恒宜冷笑:“你要真是个好孩子当初就不会那么对阿黎。”

“我怎么对黎哥哥了?恒姨您是不是从别人那误听些什么了?”

“当年那些事,我都知道,你不用跟我装糊涂。”李恒宜上下打量她,一脸的挑剔,“当初听你姑姑说你得病的时候我还是同情你的,幸好你当初生病走了,现在阿黎身边有别人了,你还是别来打扰他了。今天你也看到了,阿黎他不喜欢你,甚至不记得你了。”

“恒姨,您在说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别装了,你当初又不是得了失忆症。看在你姑姑的面子上我不会为难你,但是你若想趁机在我薄家耍点什么自以为是的小心计,你仔细我这个做阿姨的不念情分!”

李恒宜的底线是薄黎,谁敢触及她底线,她绝对会百倍奉还!

赵矜对她而言只是个三十岁都不到的小姑娘,她不放在眼里,因而说起狠话来也绝不留情。

赵矜被她说得面色一白,“恒姨真的太过分了。”

“你知道我李恒宜的性格,所以最好安分一点,我有的是手段对付外来的狐狸精。”

赵矜对上李恒宜犀利的眼神,忽而笑了,“恒姨果然很了不得,但是如果阿黎还喜欢我呢?”

“年少的喜欢根本就不是爱情。”李恒宜加重了语气,“七年前你丢下落魄的阿黎独自走了,七年后阿黎东山再起,你休想再染指他!”

“落魄?”既然说开了,赵矜也不再装腔作势,她嘲弄一笑,“恒姨您又不是不知道,七年前的阿黎根本就是一个杀人犯!您怎么能让我和一个杀人犯在一起?我看着那样子疯狂的阿黎,我只有害怕!恒姨你要明白我是一个女生,我也会害怕的啊!你怎么能要求我以一副平常心陪在阿黎身边?”

杀人犯,那是多么耻辱的一个字眼。

身为杀人犯的薄黎,赵矜潜意识里就有一种抗拒感。

杀了人的薄黎,眉上多了一道残缺,今天她回归鹿苑,走进穆家餐厅的时候再一次清晰看到了薄黎的那一道伤疤,硬生生切断了精致的长眉,给他俊美的面容增添一丝狂野和霸气。

那一刻,赵矜是恍惚的,她多么想走到他面前问一句这些年他过得可好?但是一转眼,她看到他身边坐了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她听穆流说过,薄黎的未婚妻。

她突然又觉得很可笑。

七年,真正的应了那个成语--物是人非。

“人,只有在最危难的时候才能看出真心与否。”李恒宜但愿南宛不是那样的人,“不管怎么说,赵矜你已经出局了。在我心里,你比不上阿宛,你也不应该回来。”

穆家晚宴过后,人人突然传闵安的黎爷将自己的小未婚妻宠上了天。

一向狂霸无情的黎爷,头一次那么爱护一个女人--不仅亲自驱车去接正在念大学的未婚妻,还带她去自己名下的金沙娱乐城玩乐,前两天还向记者透露在未来即将建造成的闵安三德村度假胜地的环水之畔为自己的未婚妻修筑一座度假别墅,别墅以自己未婚妻的名字命名--宛苑。

清晨印发的闵安早报头条便是记者偷拍的黎爷开豪车接送未婚妻的画面。

南宛看到报纸上的新闻,一口茶水呛在了喉咙里。

黎爷将未婚妻宠上了天?这是哪个违心的记者写出来的?

只是消息一经散播,管他真与假,闵安人自此一旦说起薄黎,都会给他冠上一个“好男人”的称号。

对此,李恒宜很乐见,这个宠妻的消息虽然不真切,但毕竟给薄黎冠上了一个好名声,她以前还担心那个死小子一心扑在事业上将娶妻成家的事儿抛在了脑后,现在看来,那个小子开窍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时候赵矜插足一脚,那么她就是人人骂而不耻的小三了。

所以这日,她让李婶叫过了南宛。

南宛今日穿了一袭黑白相间的条纹简约连衣裙,裸露的小腿白白细细,透出清瘦之人的秀丽

之人的秀丽之气,比她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要顺眼多了。

“阿宛,今天把你叫来是有些话要与你讲。”

“妈,您说,我听着。”

“你看,你来我们薄家也两个多月了,你也叫我一声妈了。”李恒宜执过南宛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拍两下,“这两个多月,你和阿黎的感情我也看在眼里,当然了,一开始我们并不是相处的很融洽,但是不管怎么说你嫁给了阿黎我们就是一家人,我没有女儿,你成了我的儿媳也就相当于成了我的女儿,你明白吗?”

这是大实话,李恒宜没有女儿,虽然为人苛刻严厉了一点,但可以从她对待薄黎的态度上看出来,如果她想待一个人好必定竭尽全力为他好。

一开始因为有七年前的惨案在前,又因为赵矜这个前车之鉴,她并不喜欢南宛,所以对她极尽责难。

但如今形势不同,南宛也不是什么一心只为薄家钱财的白莲花绿茶婊,李恒宜自然而然对她降了防备。

“既然是薄家的人,阿黎的妻子,我一开始就说过,不能背叛。”李恒宜手腕一翻,手里多了一条纯银的项链,链条很细,吊坠是一块简约星状翡翠,碧绿如葱,又剔透温凉,看起来很是小家碧玉,“这条项链虽然看着不太贵重,但是我们薄家历代给儿媳的传家宝,你看,镶嵌翡翠的银质边缘上有一个很细小的‘薄’字。”

南宛顺着李恒宜的意思往吊坠上一摸,果然感觉到了字体的崎岖感,凑近了细看,才发现吊坠上方真的用小篆刻了一个“薄”字。

“据说这是六十年代阿黎的太爷爷送给太奶奶的,传到你这儿正好是第四代。”李恒宜亲自将这条翡翠银链给南宛戴上,“这条项链代表的是薄家夫妻的恩爱和矢志不渝,也代表了永不离弃的守望,所以我希望你戴上这条项链成为我薄家真正的儿媳妇外还能对待阿黎始终如一,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丢下他一个人。”

项链落上南宛的颈脖,温凉的翡翠贴住她锁骨下方的肌肤,像是一瞬间烙进了她的心里,让她微微的难受,因为她无法给李恒宜一个真实的保证。

“阿黎他啊,曾经有过一段很困苦的日子。”李恒宜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叹息声轻缓得落在她身后,“我是一个母亲,每一个母亲都希望有一个能照顾好自己儿子的媳妇,所以阿宛你千万别怪我先前对你的苛刻指责。”

她柔和轻抚南宛的那一下,好像来自一个母亲最温柔的爱抚,一下子让南宛暖到了心窝里。

她不禁又感到可笑,自己的生母拿她当仇人般对待,她现下居然在李恒宜这里得到了母亲般的安抚。

“妈……”她握紧了胸前的翡翠吊坠,想问一下关于赵矜和薄黎的往事,但是话一出口,她又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去询问这些往事,更何况从薄黎的表情来看那些不是好的故事,她问了或许对薄黎对自己都不好,于是舌尖一顿,转了话,“妈你放心,只要我还在鹿苑,我一定会陪在薄黎身边。”

“那就好,还有上次丁瑶瑶的事,你别在意,都过去了。”

“我不在意。”她一直认为丁瑶瑶是个可怜又可恨的人。

“她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阿黎的。”李恒宜怕她对这件事有芥蒂,特意解释道:“虽然阿黎生性纨绔,但不是个**的人,先前我也怀疑过那个孩子的生父问题,但是阿黎一直跟我确保那个孩子不是他的,既然他都那么肯定的说了,那么我相信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南宛点了一下头,薄黎本就不是个爱招蜂引蝶的人,他和丁瑶瑶在一起估计也是在掩盖些什么而做的戏,只不过后来丁瑶瑶把那出戏当真了。

李恒宜见此又拍了两下她的手背,“阿黎现在的事业是上升期,你和他恩爱是好事,所以以后也要多帮着他点,只要你做好了我们薄家的媳妇,你在南家才能压过南媛。”

话至最后,她不忘提醒南宛她在南家的地位。

虽然她对南宛的态度转变了很多,但并不代表她就没有了算计。

她可以对南宛好,但同时也要提醒她,如果她以后要想在南家在社会上取得一定地位,必定要依靠薄家少奶奶这个头衔。

南宛凝视李恒宜精锐的眼光,笑了一下,“妈放心,该怎么做我很清楚。”

谈话完毕,李婶送南宛回偏宅。

南宛顺势问李婶,“李婶你知道云姨家的侄女赵矜吗?”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昨天晚上大家对赵矜的表情都太奇怪了,尤其薄黎。

李婶突然听南宛提起赵矜,有些吃惊,脸上的异样神色稍纵即逝,“赵小姐以前在鹿苑住过一段日子,和少爷他们是朋友。”

“听说后来生病出国了,中间发生了什么吗?”

“南小姐,这些往事我们帮佣的都不太清楚。”李婶避讳提起旧事,只是略略提醒了一句:“少爷那时候也病了,夫人很忌讳我们提起那些事,所以以后这些事南小姐别再过问了。”

七年前的事情发生得太重大了,即便是李婶,也依然觉得惊心动魄,不怪乎当年一向与少爷交好的赵矜小姐远离鹿苑出国了。

“那我能问一下,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南小姐,是七年前。”

七年前。

南宛脑子里迅速闪过了什么,是

了什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她抓不住,只是依稀觉得熟悉,熟悉得仿佛她也曾经参与了薄黎和赵矜之间的往事。

七年前,她十四岁,薄黎二十二岁,赵矜二十岁。

薄黎和赵矜年龄相仿,南宛却还是在一个兵荒马乱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又在西庄长大,所以她是无论如何都参与不了薄黎过去的事迹的。

那么她脑子里隐约的身影是谁的?

往深处一想,后脑勺剧烈一抽,疼得她眯起了眼睛。

“呦,南宛,发什么呆!”一个暴栗冷不丁从后敲上她的脑袋,“正好,你在这里,陪我出去一趟。”

鼻息浓重而沙哑的声音,除了薄黎别无二人。

南宛回头怒瞪他,“下次别打我头了,很痛的好不好?”

“怎么着,打你一下还朝我龇牙咧嘴了。”薄黎冷笑着曲指弹她额头。

他下手重,南宛痛得泪眼汪汪,又无可奈何地被他硬拖走了。

“去哪儿?”

“去一趟医院。”

“好端端的去医院干什么?”

“见一个人。”

他说的见人是去见欧阳显。

在病房见到卧床而眠的欧阳显的时候,南宛大吃一惊。

“你为什么会来看他?还有他怎么又住院了?”

“你没长眼啊,右腿骨折了。”

病房里还侍立着一身黑衣的平四,他近前来禀告:“欧阳先生接受治疗后情绪很稳定,并接受了我们的提议,愿意和我们合作。”

他说着眼神一扫,飞快看了南宛一眼。

南宛问:“什么提议?你和欧阳老师做交易了?”

薄黎挥手让平四在门外守着,“南宛你听着,这一次可不是我故意打断他的腿,而是他自己跑去别的赌场赌钱出千被抓,被打断了腿,是我救了他,自然,他的一切医疗费都由我出。”

“为什么突然这么做?”南宛很不可思议,“当初你很讨厌他,甚至想打死他,现在却……”

“我只是纯粹想和这位著名的脑外科医生做一场交易罢了。”

“对你来说,欧阳老师有什么价值?”

“我答应救助他的患病的女儿欧阳思思。”薄黎从身上掏出火柴盒,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根烟,“是个人,总有价值。”

他之前的布局里没有欧阳显这号人,但是从他在这场游戏里加入南宛开始,欧阳显这个滥赌徒也被他提进了这场规模宏大的局势里。

他猛抽一口烟,回过头,看到南宛迷茫的表情,他勾唇一笑,南宛这头猪一定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是总有一天,她什么都会明白的。

他真期待揭开谜底的刹那她的表情会是怎么样的,她会不会哭?会不会骂他?或者,她还会不会继续留在他身边?

“我真看不透你,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哪有你这样的,前一刻想杀了那个人,下一秒又救了他。”南宛走到他身边,挥手散去两人之间缭绕的烟雾,“少抽点烟,还有病房里不要抽。”

薄黎嗤笑,将烟蒂伸出窗外,“我不是说了,在你眼里,我一定要是一个好人。”

南宛笑笑,不说话。

“如果在你眼里我不是一个好人,你一定会天打雷劈的。”薄黎开着玩笑,伸出两指抚过她脖子上的项链,“我妈把传家宝都给你了,真的,南宛,你要是这辈子辜负我,你真的就是个狼心狗肺。”

他每一次说起这种类似情话的言语来眼睛都不眨,即便是假的,南宛都要以为是真的。

薄黎真是一个深情而残酷的男人。

金沙顶层的vip套间里。

薄黎斜靠在红缎金丝的欧式沙发上抽烟,身上的黑衬衣在头顶转暗的金色灯光下沉淀出一股暗晦之色,像一片透不过光芒的深空。

Mk基金的神手赵站在他沙发前,俯首恭敬道:“杨至君找我做海外项目投资的12亿都已经投出去了,下个月初杨至君就会找我问情况了。”

薄黎沉默抽烟,传递给赵总无声的压迫。

赵总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小心翼翼询问:“黎爷,您觉得该何时给杨至君真相?”

“这段时间杨至君可有找你?”薄黎掐住烟蒂吁出一口烟雾,眉眼冷漠极了。

“找了,我都让他耐心等待,并分析了一份假数据给他。”

“拖住他,并让他说动南乾跟着投资,既然要打击杨至君,可不能再给杨至君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斩草要除根,南家是杨至君的后盾,一旦杨至君在杨家失去了继承者的地位,那么身为杨至君亲家的南家一定会看在南媛的份上竭力帮他夺回经济大权。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既除掉杨至君,又打击他的后续势力。

“赵总,办好了这件事,我会让杨卿送你杨家房产百分之八的股权。还有你的这个MK基金,御町财团收购后会将你提拔进总部,对你给予优待。”薄黎转过头冷冷盯了赵总一眼。

赵总心里一惊,而后彻底松了一口气,俯下身连连称谢。

赵矜是个倔强性子,虽然那日晚上被李恒宜严令明申禁止接触薄黎,但自打她重新踏进鹿苑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从没想过要退缩,所以干脆以暂住穆家为由,隔三差五就往薄家找薄黎。

每每她过来,李婶都要恭敬地

都要恭敬地回绝她,称少爷不在。

赵矜便撇撇嘴,告诉李婶:“没关系,来日方长,以我和黎哥哥以前那么好的交情,他总不会一辈子都不见我的。”

李婶心里惦念他们薄家的新媳妇在,故又多嘴一句:“赵矜小姐,不管怎么说,少爷有少奶奶了,您这样……总归不大好。”

赵矜听了睁大了眼睛,像是很意外李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然后又撒娇似地拽住李婶的衣摆,轻晃了两下,“李婶,李婶,您以前不是很疼矜矜的嘛,我每次一来,您都要给我端来我最爱吃的莲藕桂花糕。”

赵矜记得以前欢快的时光,李婶也没忘记过。

虽然是以客人的身份小住在穆家的,但甜美可人的赵矜总有本事让鹿苑的所有人都喜欢她,多年前那些寂静的午后,总能听见几个男孩子和女生欢乐的笑声。

但是,那些时光毕竟都已经过去了,李婶只能叹息着请走赵矜。

再一次被赶出薄家大门,赵矜终于沉下了脸,闷闷不乐地踢了一脚围墙边的花树。

“啪”!

一颗小石子蓦地从后弹上赵矜的后脑勺。

赵矜“啊”一声惊叫,捂住脑袋怒而回头。

“谁啊?”

叶繁手拿一柄孩子玩的塑料小弹弓朝她翻了一个大白眼,“赵矜你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老是对着别人撒娇扮嫩,你幼不幼稚恶不恶心?”

叶繁从小就是张牙舞爪的女汉子,在赵矜没出现以前她虽然不太得男生喜欢,但好歹是这么大一个院子里唯一一个“小公主”,赵矜来了之后,呦,这倒好了,叶繁直接被无视了,还被长辈常常拿来和赵矜对比。

叶繁从小就觉得赵矜是一朵讨人厌的小白花。

“我说,既然装病装疯走了,何必再回来?自讨苦吃。”

“小繁,你这话什么意思?”在赵矜的印象里,叶繁一直是个有些孤僻和古怪的一个孩子,“不过我好歹也年长你几岁,你是不是应该尊称我一声姐姐?你这孩子,怎么跟小时候一点都没变呢。”

“说真的,赵矜,你频繁提起七年前的往事真的挺矫情的,那些往事谁都不要听,就你一个劲儿的拿出来把它当成挤兑南宛的资本,老娘挺不爽的。”

叶繁承认,到现在为止依然在这鹿苑内依然有长辈喜欢赵矜,但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接纳重新归来的似乎一成不变的赵矜,起码叶繁不喜欢,薄黎也不喜欢。

对此,赵矜也不介意。

“没关系啊,小繁,你从小就不喜欢我,因为你嫉妒我,所以我不介意。”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回来并不是想获得你的认可的,但是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有人相信的,因为你一直是一个叛逆的坏孩子,坏孩子讲的话根本没有人信。”

“坏孩子,Ok,我是坏孩子嘛。”

叶繁弯身捡起两枚石子,对准赵矜的脸“嗖嗖”弹射了过去。

赵矜早有准备,飞快地转身避过了脸。

石子弹在她的后背上,白色雪纺衫的衣服上顿时留下两道墨痕,也疼得她惊叫一声。

“小繁,我不过和你说笑了几句你干嘛打我?很疼的。”

“臭不要脸的,你……”

“小繁!”叶氏的呵斥声突然响起在叶繁身后,“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用弹弓打矜矜?”

叶氏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赵矜转过身跑向叶氏,委屈解释:“不是的,叶阿姨,我跟小繁闹着玩呢,小繁以前经常喜欢用弹弓和我玩。”

甜甜一笑,双手早已亲昵地挽上了叶氏的胳膊。

叶氏本就是一个慈祥的人,此刻见赵矜甜软一笑,也就叹了一口气,“还是矜矜你懂事,小繁,下次不许那么开玩笑了。”

叶繁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摊开手耸肩,内心怒嚎:赵矜果然是个超级无敌不要脸白莲花!

叶繁和赵矜的第一回合,华丽丽输掉。

她干脆跑去找了南宛,然后去了一趟宠物店。

第二天,赵矜从穆流那儿抱来一只幼崽波斯猫,放进了薄宅,她以找猫为由成功进入薄家。

李婶担心她乱闯,紧紧跟在她身后。

赵矜弯着腰四处喊着猫咪的名字:“Lucy,Lucy,快出来,跟姐姐回家了。”

穿过一个泳池,便是薄黎住的别墅。

南宛站在客厅里喝水,一抬头正好看到赵矜的身影。

赵矜也看到了她,挥舞着双手向她打招呼,又对李婶说:“是阿宛妹妹,真巧,我过去和她说两句话吧。”

李婶往前一拦,“赵矜小姐和我们少奶奶不熟吧。”

“正因为不熟才要多说说话,以后黎哥哥娶了她,她就是我的小嫂子了。”赵矜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掩嘴笑起来,“不过阿宛妹妹年纪可真小,当我嫂子就有点太奇怪了是不是?”

她径自进了偏宅客厅。

南宛给她端来一杯清水,“我看你一直在花园那边转来转去,在找什么东西?”

瞥眼,看到李婶站在门边,她招呼李婶进来,李婶回道:“南小姐,赵矜小姐的猫闯进我们家了,她正找猫。”

“是啊,正找我们家Lucy呢,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家伙。”赵矜笑着接过南宛手里的清水,“阿宛妹妹可真体贴,这天也够热的,找的我出了一身汗。”

一身汗。”

说着,往里张望,“黎哥哥在吗?”

“他一早就出去了。”

“真是可惜,我都来了这么多天了,只有第一天晚宴的时候才见过他。不过黎哥哥跟以前比好像变了很多。”

赵矜握紧了水杯幽幽叹了一口气。

南宛一瞧她表情就知道她又要开启“回忆杀”了。

“我可以叫你赵姐姐吗?”她挥挥手,先让李婶下去休息,反身拉着赵矜坐下来,“姐姐先坐吧,这天够热的,等一下再去找猫,它既然进了薄家,不会跑到哪里去的。”

“叫姐姐好像叫老了,我都叫阿黎哥哥呢,不过按照年纪你的确应该叫我一声姐姐。”赵矜放下水杯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南宛的手,神色温柔极了,“那天晚上大家坐一起,我对你看不真切,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阿宛妹妹长得这么漂亮,难怪黎哥哥会想要娶你呢。”

她的手指摩挲了一下,触到南宛中指上的钻戒,她心里浮起一股极其奇怪的感觉。

南宛见她盯着自己的手指瞧,知道她必定是介意手上的戒指。

“姐姐跟薄黎关系那么好,你放心,以后我跟薄黎结婚,一定会宴请你的。”她反手握住赵矜的双手拍了两下,笑眯眯的亲切极了,“不过姐姐一直在说和薄黎的过往,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你,不仅薄黎没有提起过你,就连整个鹿苑都没有提及过你。要不是那天云姨带你过来,我还真差点错过了像你这样那么好的姐姐。”

想用回忆杀来刺激她,行啊,那就比比看到底是现在比不上过去,还是过去输给了现在。

身为薄家的嫡少奶奶,她必须要提醒赵矜不要太拿自己当根葱了,就像昨天叶繁来找她时说的那样,相隔七年才回归的赵矜除了那自以为是的蒙尘过往,其实什么竞争的资本都没有。

南宛凭什么要输给年纪一大把只会卖萌转嫩撒娇的赵矜?

赵矜的面上依旧在笑,手指却轻微颤了一下。

“那么妹妹知道为什么他们从没提及过我吗?”

“为什么?”

“因为当初是黎哥哥对不起我。”赵矜无奈地一笑,放开了南宛的手,“我看不透黎哥哥,才会和他分手的,不过黎哥哥是个好人。”

“分手?”南宛敏锐捕捉到了这个意味深长的词。

分手的意思,他们曾经交往过?

南宛眨了一下眼睛,心情忽然滞闷了。

“哎呀,不好意思,我不应该说出来的。”赵矜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捂住嘴巴惊叫了一声,然后一脸的歉意,“真是不好意思啊妹妹,这件事我应该瞒着你的,毕竟是分手了的,不太好看,恒姨和黎哥哥都不让我说的。”

薄黎是一个二十九岁的正常男人,在遇到她之前和赵矜在一起的时候也已经二十二岁了,二十二岁的年轻男人有女朋友很正常。

但是明明是那么正常的一件事,南宛为什么突然觉得很生气?

就因为薄黎和赵矜曾经不是普通朋友而是恋人关系?还是因为所有人都没有跟她说过他们之间的这层关系?

南宛伸手按了一下胸脯,还是生气,为什么生气?她不知道,当初丁瑶瑶自称怀了薄黎的孩子大摇大摆住进了薄家她都没有半点的不悦。

可现在是怎么了?

她盯住一脸歉意的赵矜,眼神不自觉发了凉。

“妹妹,你该不会生气了?”赵矜内疚得眼底泪光盈盈,“都怪我说错了话,你不要介意,就当我没有说过这件事。”

“我为什么要生气,我不生气啊。”

她跟薄黎是假婚,所以她不应该有什么坏情绪。

转过身,她突然瞥到沙发一角扔着的前两天的早报,她想也没想将它拿过来放到赵矜面前,“我不知道以前的薄黎是什么样的,但是姐姐,现在的薄黎是一个很成功很优秀的男人,你看,都上头条了。”

赵矜摊开报纸,头条赫然是闵安黎爷宠妻上天的新闻,附文的图片扎痛了赵矜的眼,却不得不扯出一个笑容。

“是啊,真不错,我就说黎哥哥是个好男人。”

“薄黎还说要在修建的度假村旁边给我造一个度假别墅,我觉得太夸张了,让他不要那么做,他一定要坚持给我这个惊喜。”南宛弯眉灿笑,捧住脸做娇羞状,“我真是……幸福死了。”

做戏做到这个份上,南宛真要为自己鞠一把泪了。

赵矜显然被她的话惊讶了一下,随即又掩饰性地笑起来,不服输道:“是啊,跟黎哥哥交往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当初他亲手给我做了一百颗星星,我们那时候用彩色长纸条折五颜六色的星星是很流行的,他在我生日的时候用漂流瓶装了一整盒送给我呢。”

薄黎那么个嚣张狂霸性子还会跟个小男生似的折星星?

南宛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声,显然不信。

“姐姐,这算什么呀,他还在我生日的时候当着台下百来个宾客跟我表白了。”顿了一下,又咬牙,“还亲我了!”

赵矜鄙夷,“他的初吻可是……”

南宛狠狠瞪着她,眼神刹那寒凉成冰。

赵矜被她的眼神瞪得止住了话头,然后反应过来,她到底在做什么?明明只是想来刺激南宛一下,为什么反被她挑起了无限制的攀比?

攀比谁和薄

攀比谁和薄黎的感情更有意义?

如今的薄黎都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夫了,她谈那些往事还有什么意思?

她心里也明白,往事终究是往事,沉湎于过去只会堕落了自己。

但是她不甘心,明明当初自己是那么喜欢薄黎,为什么会因为他杀了人而害怕得想要逃离?

究竟是他太可怕还是她太懦弱了?

赵矜的眼神一刹那沉寂下来,嘴角勾起的笑容渐渐现出苦涩。

南宛也平静下来,“赵姐姐,我要出门了,你也请走吧。”

赵矜抬眼看她,南宛的眼睛漆黑清冷,真是一个不太暖的姑娘。

她微微一笑,笑容里藏匿寒芒,“其实说实话,南宛你真的配不上阿黎。”

这就是赵矜的真面目,冷漠地看着她,冷漠地说话,尖锐带血。

但是南宛一点都不生气,她很平静,“早该如此的,赵姐姐,这样子仇视我的你比起温和大方待人的你更加让我肆无忌惮心安理得地拥有薄黎。”

“年纪小小,心机不小。”

“我答应过薄黎,在我离开鹿苑之前,我不会背弃他。”南宛站起身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矜也站起身来,盯紧她的眼。

“也许我不熟悉你,也不知道你的过往,但是我有直觉,你更加配不上薄黎。”

南宛微笑,眼里露出显而易见的嘲弄之色。

赵矜垂下的双手紧紧攥起。

南宛转身上楼,提了包和行李箱出门,赵矜跟出来,在薄家大门口撞上正过来的叶繁。

穿着黑色背心的叶繁手里牵着一头60厘米高的西班牙加纳利犬,这种大狗性烈,体型矫健,锐眸凶狠。

它一见到南宛和赵矜就狂吠一声,身躯一冲就要扑上前去。

叶繁使劲一拉绳子,“蠢狗,咬谁呢,咬那朵白莲,别什么东西都吃!”

大狗甫一叫唤就把南宛和赵矜吓了一跳,现在一听叶繁这话,赵矜更是整个脸都白掉了。

“小繁,你干什么呢?别乱来!”

她匆忙往后退。

叶繁伸指往赵矜一指:“加纳利,乖宝,给姐姐咬死这朵白莲!”

绳子稍微一松,加纳利疯狂朝赵矜一扑,汪汪汪狂吠,吓得赵矜拔腿就跑的同时不忘去拖南宛当垫背。

南宛甩开她的手同样往后倒退,她可没忘记当初刚来鹿苑相亲的时候被薄黎牵着一头黑背吓唬的事,她怕这种凶恶大狗!

叶繁见赵矜往里逃,连忙牵着加纳利去追,边追边喊:“南宛你个笨丫的,快帮我拦住赵矜!”

南宛可不敢靠近她,“你没跟我说去借这么凶的一条狗。”

“不凶能对付得了赵矜这臭娘们?哎呀你快点!”

“我要赶车回校,你一个人慢慢对付她吧。”

南宛真没功夫跟她们一起玩,拎着箱子就走了,留下叶繁一个人牵着加纳利满院子追赶四处逃窜的赵矜。

汪汪的狗吠声冲天直响,震得整个鹿苑颤了三颤。

这一回赵矜是真的怕了,她早知道叶繁是个神经病,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不要命地往薄家主宅跑,这会儿什么矜持都顾不上了,哭天喊地的喊李恒宜救命,李婶、陈伯和下人们都不敢上前帮忙,只能上楼唤下午休的李恒宜。

南宛、叶繁VS赵矜的这一回合,全胜!

什么叫前遇白莲,后撞绿茶?

南宛这遭遇就是!

她一出门就在公交站前遇到了开着一辆红色敞篷保时捷的丁瑶瑶,丁瑶瑶滑了胎后就被薄黎送到沐无花那儿消除了关于孩子的那一部分记忆。

所以她不记得怀孕这件事,却清楚记得薄黎的未婚妻南宛。

她美目一眯,突然一踩油门将车飞快开向了等在公交站前的南宛。

南宛没料到她会突然发狠撞上来,好在旁侧无人,她险险避了开去。

“你干什么?”

“干什么,撞死你这个不要脸的,拐走了黎爷,你本事还挺大!”

“……”

南宛觉得跟一个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的人说话很心累,故保持沉默。

丁瑶瑶摔车门下车,几步走到南宛跟前伸手就要去提她的衣领,“我问你,黎爷去哪里了?为什么这段时间我怎么找他都找不到?”

历史重演。

南宛拨开她的手,面无表情,“我不知道。”

“骗谁呢,报纸上都登出来了。”

“那你去问记者吧。”

“喂--”

“瑶瑶。”身后汽笛声突起,打断了丁瑶瑶的质问。

一辆黑色宾利缓缓滑停在丁瑶瑶的车旁,主驾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斯文俊雅的面容。

南宛一看,满脸讶然,“穆流?”

“哦,是阿宛。”穆流显然也意外在这里碰到南宛,眼神触到她身边的行李箱,恍然,“回学校吗?怎么,阿黎不送送你。”

一说到薄黎,丁瑶瑶又开始发怒,“我再问你一遍,黎爷在哪儿?”

南宛不理会丁瑶瑶,满腹心思都在穆流身上。

“穆流你怎么和丁小姐……果然是旧识?”

从那时候在薄宅里穆流对丁瑶瑶的态度南宛就觉得不对了,现在丁瑶瑶被薄黎送出鹿苑,穆流公然和丁瑶瑶在一起了。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穆流斯文一笑,朝路边的丁瑶瑶招招手,“上车吧,之前不是说要去王府井吃饭?别耽误时间了。”

丁瑶瑶冷哼一声,甩手上了车,拉安全带的时候不忘警告南宛,“我会找到黎爷的,你给我等着!”

穆流朝南宛抱歉笑笑,“她就这样,其实人不坏,别介意。”

南宛压下心头的狐疑,也笑笑:“丁小姐和赵矜姐姐一样,都是大好人,我怎么会介意呢。”

穆流觉得她这话怪怪的,但是转念一想,也没别的不对的地方,故向她颔一颔首,驱车离去了。

南宛回了S市。

一到学校,南大门的广场上密密麻麻围着一大群人,吵嚷声不断。

南宛站在边缘看了两眼,不感兴趣地想走,人群忽然让开了一条道,一个男生从包围圈里滚了出来,直接滚到了南宛脚下。

南宛下意识退后两步。

男生像是刚和人打架了,满身伤痕,嘴里不断吐出血沫,染得地面上尽是血迹。

围观的学生一边惊叫一边看热闹,不少人掏手机打急救电话的,切切的私语也流了出来--

“这是要打出人命了吧……”

“为了一场足球赛,也不至于啊,真是狠呢……”

“……我认得他,他是药理学成绩很差经常挂科的楚页。”

人群后还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男生,两只拳头上染了血迹,皱着眉头盯住地上被打得死去活来的楚页,呸了一声转身走了。

周围没人敢出来拦他,据说这个长得很壮的男生叫王石,校体育队的,不仅喜欢打篮球,还喜欢踢足球,他和楚页的冲突就是来自一场足球赛。

楚页觉得比分不公平,去找王石理论,结果被打成这幅惨样。

医大的学生多数都是学医的,所以在救护车没到之前出来几个学生帮忙替楚页做简易的包扎紧急处理。

南宛也动手替他检查了一下身上的筋骨受伤情况,等救护车来,她退到一边,转身的时候意外看到了姜斐然。

姜斐然穿着白衬衣,苍白眉眼一弯,露出了一个浅浅笑容,“当年你说要做一个医科生,你真的做到了。”

南宛迷离地望住他。

见到他,她依然觉得陌生又熟悉。

“你怎么来了?”

“我认识你小叔叔。”风吹来,姜斐然轻咳一声,“对不起,阿宛。”

“什么?”

“你爷爷奶奶去世了,我也是回来才知道的。”

她的爷爷奶奶是对她最重要的人,他们走了,她一定很伤心。

“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南宛转身就走。

姜斐然跟上去,“我听你小叔叔说,你和你的未婚夫是假婚,既然是假的,为什么还要强行在一起?”

“真的,不是假的。”

“撒谎。”

“姜斐然。”南宛顿住步伐,“你回来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姜斐然也静静地停下了步伐,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南宛等了很久,见他不回答,冷笑一声:“还是一样听不到回答,当年你走了,没有理由,现在你回来了,还是没有一个理由。”

姜斐然没有任何的辩解,只是弯眉浅笑。

南宛回头看到他这个笑容,突然觉得很无力。

“我知道了,姜斐然,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们还是朋友。”

只能是朋友,不会再有别的关系了。

姜斐然明白她的意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不喜欢薄黎。”

他盯牢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眨了一下,轻微地移开了视线。

沉默半晌,她点了一下头,“喜欢。”

姜斐然孱弱地笑了,“撒谎。”

“真的,没骗你。”

“阿宛,别骗我,心脏会很难受。”

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和以前一样清冷明亮,可是为什么他觉得他们回不到以前了。

他缓缓上前,伸开双臂轻轻抱住了她。

他的身上一向很清爽,隔了三年也还是一样,干干净净的,瘦瘦弱弱的。

“以前,你下了补习班就带我走遍西庄小镇,带我吃所有西庄的小吃美食,你很爱笑,我就看着你笑,不大说话,你取笑我是一块闷木头,你每一次笑,眼里都会很明亮很明亮,中国有一个词叫做眼若寒星,这个词我觉得是为你量身而造的。阿宛,只是三年罢了,我们之间没有鸿沟。”

姜斐然说着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很缓很柔,像风一样飘若有无,撩得人心头痒痒的,不像薄黎,他的声音鼻息很重,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微微慵懒,却又很实质,是让南宛抓得住的。

但是姜斐然是一贯那样子的,所以南宛听着他的话的时候感觉像回到了以前。

那些天真欢快的时光真的很叫人怀念,南宛想起那些往事,垂下眼睛笑了起来。

她当年真喜欢他,很喜欢。

少年,白衣,初恋,笑声,像一个童话里的公主梦。

可是南宛终究不是公主,所以梦碎了。

她伸手慢慢颁开了他缠在自己腰间的手指。

“我承认,我喜欢过你,可是再好的梦都有醒来的那一天。”

当年的他们,不敢表白,又不告而别,早就消磨掉

早就消磨掉了那份年少迷蒙的感情。

姜斐然仔细看着南宛的眼睛,她垂着眼睛一动不动,面上没有别的情绪。

他逐渐失望,“阿宛,是因为薄黎?”

“不是。”

在遇到薄黎之前,她就不喜欢他了。

“我知道你回南家的事。”姜斐然忽然又笑了,“如果薄家没有了权势和钱财,你还会继续呆在薄黎身边吗?”

他用最温软的口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隐约带着一股犀利的寒芒。

南宛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以为我是因为薄家的地位才和薄黎在一起的?”

姜斐然没回答她,只是幽幽叹息了一声,转身走了。

如果薄黎在一夕之间失去了财势,阿宛还会继续跟着他吗?

姜斐然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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