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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 第八章 情与欲的原野(2)

我们从那条车前草枯萎的路上走来了。我们走来后这里就发生了爱情。如果仅止于此,我这一辈子会怎样感谢那漂浮在白浪之上的岛屿般的县城呢?我会因为无法感谢它而陷入疚愧与忧急。遗憾的是,这种可以用来炫耀的情绪由于那个冬天的到来而失去了培育的养分。它夭折了,它像车前草一样枯萎了。那条路上的车前草莫不就是我及我家命运的象征?我坚信,无论世界发生了什么样的灾变,如果我们不是处在路的这一头而是处在路的那一头,我们就会安然无恙。欣欣格拉会保护我们。欣欣格拉的荒原会千方百计隐蔽我们。欣欣格拉的天上那金色的神女会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们。

那个冬天和以往任何一个冬天一样是美丽的,所有天造地设的风景都显得简练而凝重。雪在秋末就已经铺满了荒原,一望无际的纯白在或晴或阴的天空中越积越厚。万物的生机悄然消隐,只有北风在无休无止地啸叫。叫声中雪粉扬起,雪梁隆起,雪雾笼罩的太阳冉冉升起。在那个冬天里,首先让我感到不愉快的是,哇玉昆特虽然不断地离开县城去雪原上转悠,但他仍然没有打着狼。他说他并不是找不到狼踪,也并不是他枪法不好,而仅仅是拿不到狼舌头。有一次,他刚刚爬上一座雪梁就看到五十步开外有一群狼,那群狼少说也有二十只。他知道,冬天的狼群之所以会出现在离县城很近的这个地方是因为饥饿的驱策。一个人对付一群饥饿的狼是极其危险的。但他还是举起了猎枪。他想一旦自己打中就迅速离开这里,等狼群弃尸而去后再返回来割下狼舌头。枪响了,一只体魄伟健的公狼倒毙在他的枪口之下。他撒腿就跑,狼群奋勇追来。追了一会它们就不追了,因为它们发现自己已经来到县城的边缘、正对着县城的马路。马路上人来人往。哇玉昆特看到它们急转身往回跑去,很快隐入雪梁那边。他等了一会,便小心翼翼地走向雪梁,做好随时射击的准备爬上去朝那边窥望。他吃惊地发现,狼群不见了,同时也不见了那只倒毙的公狼,雪地上,狼血漫漶,灰色的狼毛凌凌乱乱地分散开来,利牙切断的狼骨东一块西一块的,已经被啃咬得干干净净。他恍然惊悟,饿狼是会吞食同类的,自然也会吞食同类的舌头。哇玉昆特在给我讲这件事时显得很痛苦。他不理解狼吃狼这种现象,如同不理解人吃人一样。他说,还有一次,他遇到了一只瘸腿的老狼。老狼一见他就跑。他追过去,从下午追到傍晚。狼跑不动了,停在离他很近的一道雪沟里。他举枪瞄准。就在这时,那瘸腿的老狼吃力地爬上雪沟,蹲踞着两条后腿,直立起身子,将两条前肢合并到嘴前,朝着他这个猎人,朝着乌黑的枪口遥遥作揖。他愣了,他不由自主地也像老狼那样跪下了。跪了片刻,他倏然扔掉了手中的猎枪。他说,这一刻,他对自己谋杀狼的行为产生了极大的困惑。他有了一种负罪感,想到自己已经杀害过一只狼,就觉得所有野性乃至整个荒原都在用跪地作揖的方式谴责他。他长跪不起,直到那老狼放下前肢,一瘸一拐地走向深冬的暮色里。我听了这件事后几乎哭起来。我再也不会因为见不到狼舌头而郁郁寡欢了。我劝他别再去打狼。他说他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必须征求我的尕姨娘的意见,如果她认为自己的病比一只狼的命更重要,那他还是会去寻找狼踪的。只是他无法确定自己在瞄准狼的那一刻会不会毅然扣动扳机。我说,尕姨娘不会让你再去要狼命的,只要你把那件事讲出来。她的心软得就像发好的面。

我是了解尕姨娘的。我再也没见到哇玉昆特提着猎枪走向雪野。但是我知道,我最终关心的并不是狼,而是隐藏在狼舌头背后的他和她的爱情。记得那时哇玉昆特并不常来我家,因为姥爷和图而隆一样不喜欢他。有一次,图而隆来我家委婉地向我姥爷提起这门亲事。我姥爷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老天爷订下的规矩,谁也不能违背。一旦结了婚,男的要养家糊口,女的要生儿育女,可你儿子是个顶门立户的人?他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收入从哪里来?图而隆听了连连叹气,闷坐了一会,走了。我听玛赛吉雅说,这天回去后,图而隆对儿子大发雷霆,说他窝囊,说他连捧饭碗的地方也找不上,说自己白白养活了他。哇玉昆特犟道,谁说我找不上?我说我去放羊,我到生产队里当社员去,你不叫我去。图而隆说,水往低处淌,人往高处走,人家现在都想到县城里来,你倒好,球大的本事也没有,就有个走下坡路的本事。哇玉昆特说,放羊不是走下坡路。要是大家都不放羊,你吃的肉从哪里来?图而隆吼道,你这个畜生养下的,歪道理还多得很。滚,你今儿就给我滚,滚到你的羊圈里去。吼着,他顺手操起挑水的扁担要打。但儿子毕竟大了,抓住扁担,夺过来扔到地上。图而隆气不过,只好号啕大哭。他边哭边说,他老了,苦累活儿干不动了,光景眼看没办法维持了。他说他明儿后儿就会蹬腿,一旦蹬腿,这个家就完了。说到这里,他一把抱住了来劝他的玛赛吉雅。女儿也就跟着他呜呜呜地哭起来。

在欣欣格拉时,图而隆一家靠挖药材和猎捕香獐、藏狐生活,到了县城后,他家和我家一样,一天又一天地消耗着那为数不多的积攒。夏天收购羊毛时,他会拉着哇玉昆特去羊毛收购站干一两个月搬运羊毛或扎捆打包的活儿,所得收入精打细算也只能是夏秋两季的吃喝用度。况且有时候人家并不一定会雇用图而隆。他老了,的确老了,手脚已经显得不灵便了。他那老脸上的皱纹每一道都显示着对未来的担忧。

哇玉昆特,你为什么不在县城找个收入月月有保证的活儿干?为什么打定主意非要去放羊?我好像这样问过他。他的回答好像是这样的,我找不到收入月月有保证的活儿。人家不要我。我只配放羊,我也只想去放羊,我天生是个牧羊挡马的坯子。可是,直到那年冬天,直到我家的灾难突然蔓延到他身上时,他也没有那样做。我知道他是舍不得丢开我的尕姨娘、舍不得丢开玛赛吉雅。玛赛吉雅命中注定是我的,他的舍不得丢开又有什么意义呢?至于我的尕姨娘,也并不是赘住他不让他走的原因。我曾经问过尕姨娘对她的追求者的态度。她说,他是个好人。只要姥爷同意,她就嫁给他。他要去放羊她就跟他去放羊,他要去挡马她就跟他去挡马。我由是愈加敬重我的尕姨娘。由是感到了姥爷走向衰老的特征,那就是糊涂。人一糊涂就不通情达理。而所有不通情达理都似是针对后人的。

不通情达理的姥爷成了阻碍哇玉昆特实现理想的唯一原因。但是后来,灾难发生了。灾难发生以后,谁又会把我姥爷的这一点不通情达理放在心里呢?况且它是暂时的。一切都是暂时的。

那一天,是上午,家中来了几个陌生人。他们的脸色就像干牛粪一样难看。他们把姥爷带走了。我和母亲感到气氛不对头,就想跟去。两个很叫人害怕的坏脾气的家伙一左一右把住我家的门,不让我们跨出门外一步。我说我要上学,我必须出去。我背起书包嚷嚷着往外冲。他们放行了。他们居然不知道这腊月的雪花飘飘的日子里学校已经放假。我来到县城的街道上,左右看看,撒腿就跑。我追上了我姥爷,跟着他们走进了一座大院子。这院子我以前从未进来过。我进来的时候发现门口的岗哨已经不见了,挂在门边的那块写着人民政府几个字的木牌也被人摘去了。我担心自己会被赶出这院子,紧紧张张地往人多的地方钻。一所比学校的教室还要大的房子接纳了我。那儿是会场,已经坐满了人。我姥爷走进门后就被人扭住胳膊押送到会场前面去了。我躲在后面的角落里,害怕得浑身打着冷战。我万万想不到,在那条车前草枯萎的马路的尽头,连接着斗争我姥爷的会场。

还有更叫人惊怕的,就在这天,当我提前离开会场,提心吊胆地回到家中时,家已经不像家了。仿佛马踏、顶了一般,到处是翻乱的东西。母亲歪倒在地。她头上有血,已经昏厥过去了。我扑到母亲身上又哭又喊,我把姥爷哭回来了。同时走进家门的还有哇玉昆特和玛赛吉雅。

我的尕姨娘不知道我家会有这一天,或许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她走了,她跟着防疫站的人到很远很远的有畜群的地方检查疫情去了。她这是工作需要,是临时离开家。我们大家知道这一点。可当她乘坐的那辆卡车驶出县城时,我们还是流下了伤别的泪水。我们全家和哇玉昆特兄妹俩都站在路边为她送行。我们举起手不停地挥动着。那一刻,我不仅为亲人的离别而难过,也为哇玉昆特那不顺心的爱情而难过。我真想跪下来求求我姥爷,你就同意尕姨娘的选择吧。

我姥爷最终还是同意了尕姨娘的选择。就在斗争会开过不久,我那余悸未消的母亲会因为任何人的敲门声而吓得打颤的时候,姥爷对这个时期常来我家的哇玉昆特说,你这个人虽说本事不大,但为人实诚,人到难处还能帮一把。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她一回来,你们就准备结婚。我这才知道,那天,斗争会结束后,几个人押送着我姥爷来到大院子的门外,他们要我姥爷爬回家去。我姥爷不爬,他们就抓住他的肩膀和头使劲往下按。我姥爷只好服从,但没爬几步就又被人扶了起来。扶起他的哇玉昆特刚刚才听说斗争我姥爷这档子事。他和玛赛吉雅搞不清到底为了什么,急匆匆赶来打听情况,结果就在那里碰上了。哇玉昆特扶起我姥爷后二话不说,扑过去就要打架,被我姥爷死拽住了。那几个人原本只想欺负弱者,一看有个身体魁伟的大汉出来保护,便有些不知所措,嘴里骂骂咧咧的,脚步却一点一点朝后挪去。我听了后很钦佩哇玉昆特的见义勇为,也很后悔,我也是个男子汉,为什么不能保护我姥爷?为什么要提前离开会场?是因为我听到了那些令我、令会场上的许多人悚然惊惧的发言?那些发言在列数我姥爷的罪状,那些罪状是真的?不,不可能。我的慈祥和善的姥爷怎么可能会参与发生在欣欣格拉的杀人事件?他们在造谣。他们没有任何证据。他们不过是在讲一个关于魔鬼的故事。可我当时为什么就不这样认为呢?我错了,我提前离开了会场。姥爷,原谅我,同意了尕姨娘的选择的通情达理的姥爷,请原谅我。过去了很久,我都在这样说,请原谅我,请原谅我。因为在以后玛赛吉雅离开我的岁月里,我发现我的真正错误并不是我曾经提前离开过斗争姥爷的会场,而是我的出身。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母亲的孩子?我母亲为什么偏偏又是我姥爷的女儿?我常常这样问自己。每问一次我都会说,姥爷,请原谅我。

我家的全部积攒以及牧人们送给我家的那些银器和兽皮都被他们搜查走了。真正的苦日子来临了。一百五十块银元,八千多元的人民币,刹那间变成了逝水流云。我姥爷为此号哭不止。哭完了他才像梦中惊醒一样说,谁能把那钱哭回来呢?不哭,不哭,眼泪顶球用。他从炕毡下翻出一封信来,掩饰不住地庆幸这封信没有被搜去。他掏出信瓤看了一遍,然后就放进灶火洞里烧掉了。我不知道信的内容,也不知道是谁在什么时候寄给我姥爷的。但我当时就感觉到,它似乎能够给我们突然蒙上阴云的生活带来希望。

就在我姥爷号哭时,我母亲被哇玉昆特和玛赛吉雅叫醒了。这时,她躺在炕上,眼泪汪汪地对我姥爷说,那些人一翻到钱她就扑了过去,扑过去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要是她清醒着,就不会叫他们把全部积攒都拿走。说着她又抽嗒起来。我姥爷烦恼地皱起眉头说,我说了眼泪顶球用,你还哭,是给我哭丧么?我母亲止住了哭声,用手掌抹着眼泪,把整个脸都抹湿了。我和哇玉昆特兄妹俩把翻乱的东西归整好。他们两个要告辞回家,我便送他们来到马路上。我想和玛赛吉雅多呆一会,就跟着他们往前走。玛赛吉雅对她哥哥说,你先回去吧,我给他说句话。哇玉昆特就先走了。

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傍晚的县城笼罩在瓦灰色的烟雾之中,马路上阒然无声。稀疏的雪花有气无力地飘荡旋舞。积雪在马路两边,在房顶上以绝对的匀净掩盖着那种肌肤般的土色。我不知道玛赛吉雅要对我说什么。我等待着。她说,你把眼睛闭上,我给你一样东西。我看到她脸上的红晕夺目而灿烂,想不通为什么要在我忧郁惊惧的时候她会变得如此美丽。我有点不情愿地照办了。我想我用不着用眼睛看,只要她把那东西放在我手里我就会知道是什么。可是那东西并没有出现在我手里。我先是感到一股热气氤氲在我冰凉的脸上,接着就明白她给我的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她自己。她亲了我一下,在我脸中那个最突出的部位上飞快地亲了一下。那部位也就是鼻子顿时融化了。我睁开了眼。在我睁开眼的一瞬间她扭转了身子。她跑了。她的一颠一颠的背影告诉我,想着我,想着我晚上你就会忘记白天的一切。是这样,我久久回味着她亲我的那种感觉,久久沉浸在鼻子的融化当中。我用爱情抵御着对人世的忧惧。我成功了。不,是她成功了。亲爱的姑娘我的玛赛吉雅,知道么?不光在县城,在夜晚,在以后所有那些痛苦的岁月里,在你离我远去没有消息的无数个昼夜中,我都会感到我的鼻子正在消融,感到它已经跟你远走高飞了。

透过河水一样流动的雪光,我看到太阳变成了一颗巨大的燃烧着火焰的云杉树。瓦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云都跑到地上来了。雪原一望无际,白色的狂喜一望无际,我们那黑闪闪的眼睛一望无际。我们一浪一浪地踏着雪波往前走,新美的雪粉被我们踢起来,轻轻柔柔地落在我们身上。我们放肆地大声喊叫。

雪原是壮阔的。那一天,我们踩着壮阔的雪原走了很久,走累了,就回身往回走。雪盖冰封的大地上,到处烙印着我们对生活的热爱。

我们没有理由不热爱生活。玛赛吉雅已经在我的鼻子上留下了唇印,那是我们情深意笃的纪念,是永远抹不掉的冬日里的温煦。而对哇玉昆特来说,他再也不必像个流浪汉那样心无着落了。他就要拥有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家,就要去做他最中意的事情。他是幸运的。我们为他的幸运而将积雪踢得沙沙响。我们希望就在这时看到我的尕姨娘坐着卡车从远方走来。我们准定会高兴地飞过去,在她耳边悄悄说,姥爷同意啦。

尕姨娘没有来。天渐渐黑了。太阳沉沦之后的雪原变得清冷而超然。大地的粉白嵌入夜色。夜色越来越浑厚。突然,一种巨大的不可索解的孤寂之感从天而降,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想起我家的灾难,想起哇玉昆特结婚以后就要带着尕姨娘离开我们去牧放他企盼中的羊群,顿时伤感起来。我说,咱们三个人以后不可能再在一起了。他们明白我在想什么,便也和我一样伤感得低下了头。

雪原上有了哭声,是玛赛吉雅的。我意识到我是个男子汉,不能只顾自己去伤感。我应该负起安慰她并带给她快乐的责任。我说,等你哥哥走了,我就当你的哥哥。我当一阵哥哥,再当你的丈夫。她哽哽咽咽地说,我也走,我跟他一起走。我吃惊地叫了一声,你也走,玛赛吉雅,你也走?她点点头。我又把眼光投向她哥哥,哇玉昆特,难道你真的要带她走?哇玉昆特别转脸去沉默不语。他的沉默不语说明玛赛吉雅说的是真话。我感到就像撞到了一堵墙上那样头晕目眩,感到真正要由我自己承担的灾准这才降临。

为什么?为什么?她说不知道。

不错,他们都要走了。按照图而隆的想法,等哇玉昆特把我的尕姨娘娶过去后,他们全家就离开县城,搬到一个名叫加央的生产队去谋生。他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明白如果他不这样做,这位昔日的合盛奎商栈的伙计难免会像我姥爷那样成为斗争对象,他家也难免会像我家那样被查被抢。

还有更叫人吃惊的,我家也要走了。那封信,就是那封被我姥爷压在炕毡下后来又被他烧毁的那封信,是我们离开县城同时也离开荒原的桥梁。不久我就知道,那封信是那个曾在欣欣格拉的我家住过的麻老魁写的。他希望我家搬到西宁去。他说他手头还有一些钱,可以帮助我家租到甚至买到房子。

我家也要走了。我家也要走了。而且走得比图而隆家还要远。那尕姨娘怎么办?莫非她也要告别她的心上人,和全家一起去西宁?我姥爷说,她还是留在牧区的好。留下她就等于给全家留了条后路。万一西宁呆不住,再回来时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姥爷,你真会想。可你就是不愿意去想,离别有时就像要命一样痛苦。

别了,县城。生活就在这里破碎了。冬天还没有过去。荒原上的积雪依然在一天天增厚。恢弘沉重的白雾里到底还有多少雪的积蓄?已经来不及知道了。我们就要走了。玛赛吉雅,你猜猜我在想什么?你当然猜不到。因为连我也不明白我在想什么。我的思路没有一条是清晰的。我那形同乱麻的意绪里到处都是雪的堆积,雪的冰凉。我是乱风啸叫的荒原,我是荒原的冬天。我的爱已经冻结。我在凛肃中走向空幻。我拥有了土地的哑默。这哑默辽阔苍茫。

好几天我都没有去找玛赛吉雅。她也没来找我。我们都藏起来了。藏起来于什么?让灵魂在昏暗的角落里哭泣?让哭泣在绝望的作用下发酵成仇恨?我仇恨不安定的生活.仇恨破坏爱情的一切因素。但我那时就知道我的仇恨是微不足道的。我对世界的可怜的要求就像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样,来自虚无同时又会走向虚无。谁有本事在一片雪花上写上自己的名字而后让它永存在大地上呢?爱情大概就是企图在雪花上写名字的妄想,我吃惊我的妄想竟会成为我的生活的主宰。

尕姨娘回来了。她离开家有一个月,但我觉得比一年还要长。我假装做出高兴的样子把那个所有消息中最值得一说的消息抢先告诉了她,你和哇玉昆特的事,姥爷同意啦。她笑笑,她笑得很好看,如同我想象中的牡丹、玫瑰一类的花朵。要知道,在我没来西宁之前我是没见过这些花的。我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种联想。我仔细端详尕姨娘的脸,发现我的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她的脸即使不笑也像姹紫嫣红的花朵。尕姨娘变了,在荒原上奔走了一个月,竟像脱胎换骨一般。她的皮肤是桃红色的,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甚至连腮边的那颗黑痣也不见了。眼睛又明又亮,什么时候看都是水灵灵的。我叫起来,说她一定喝了仙水、吃了仙肉,一定呼吸了神仙空气,不然她的美丽不会如此出类拔萃。尕姨娘再次对我笑笑。我又说,我得赶快去把她的变化告诉哇玉昆特,我要让他来欣赏。他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一定会把他未来的媳妇拉到外面,满县城转转,看啊,我的媳妇,这么美丽的如花似玉的媳妇。尕姨娘一把拉住了我。她说她已经见到了他。她坐着卡车进入县城时,他和玛赛吉雅就在路边等她。我们正说着,姥爷进来了。我想不起他是去干什么的,只记得尕姨娘进家门时他不在。姥爷一见尕姨娘就惊诧诧地挑弯了松驰的眼皮,问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谁叫你搽粉的?我和尕姨娘都笑了。我抢着说,尕姨娘在外遇到了好水土,就变得更加漂亮了。要说搽粉那她一定搽的是雪末末。姥爷对我呵斥一声,住嘴,大步过去凑近尕姨娘的脸左看右看。

以后想起来,那一年冬天降临我家的灾难最叫人痛心的并不是姥爷成了斗争对象,也不是我和玛赛吉雅的分离,而是尕姨娘从此进入了生命的低谷,从此告别了正常人的生活。那张蓓蕾初放的面孔,那种胭脂般迷人、桃色般柔润的皮肤,是厄运伴随她的开始,迄今历历在目。我在遥远的西宁城里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得见的,还有她的哀伤的神情,她被人拉出家门,拉上那辆白色汽车时的挣扎与哭喊;还有她的眉目英挺的情人哇玉昆特为她流下的那些如溪如河的泪水;还有我姥爷为了女儿不得不离去而骤然衰弱得佝偻了腰肢、肿胀了脸庞的身影;还有我的玛赛吉雅为我伸出的那双手。她紧紧搀扶着我的胳膊,不让我去追撵那辆白色汽车。

我的尕姨娘染上了麻疯病。她被送到一个对外界全然封闭的地方去了。我的美丽的尕姨娘、我的亲爱的尕姨娘就这样成了我的痛心疾首的思念,成了哇玉昆特此生此世永远追寻的天边的霞霓。记得那几天,玛赛吉雅不止一次地用她的手绢给我揩去了眼泪。我的眼泪因此而更多。我希望她永远揩下去。遗憾的是,我就要远行了,我的远行对她来说不是鼓舞而是打击。我已不再成为她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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