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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语微坐在位子上,好奇地打量着正面对立的两个人。她在沈惜身边听得清清楚楚,他管这人叫了声“师哥”——虽然她搞不懂这声“师哥”代表着什么——这算是个比较亲近的称呼吧?但看此刻两人间的模样,没觉得他们彼此间有什么好感。
这两人的关系确实很般。
他们的恩怨要追溯到沈惜十六岁的时候。
那时,沈惜还跟着自己的师傅练心意六合拳,当然,练的不是套路,而是技击。
沈惜开始习武时,最早练的就是心意六合拳。
六岁以前的沈惜,也许是格外亲近母亲和姐姐的缘故,显得文弱内向,彬彬有礼之余带着丝女气。沈永盛觉得男孩子总得有些男孩子的气概,就想送儿子去习武,来强身健体,二来壮壮男儿气,但母亲忻晴却直不同意。
直到六岁那年,忻晴车祸去世。虽说这对家人来说是桩大不幸,但沈惜习武这事却从此没了阻力,沈永盛把儿子送到自己个朋友,中宁心意六合拳老师傅身边习武。
师傅姓孙,当时已经年近半百。沈惜跟着师傅从劈崩钻炮横的五行拳基本功,练到十二形,渐渐入窥门径。到他考上大学那年,孙师傅被住在国外的女儿接去同住养老,期间他跟着孙师傅练了整整十二年的心意拳。后来直到留学英国后,他才又接触了泰拳,渐渐把平时练功的重心转移到了另门武术上。
沈惜和杜臻奇就“结怨”于拳馆。那时杜臻奇也跟着另位老师傅习武,练的也是心意六合拳。他比沈惜大两岁,所以那时孙师傅就让沈惜管他叫“师哥”。沈惜十六岁时,两位老师傅让各自的徒弟切磋下功夫。
当时沈惜正在窜个儿的年纪,别看小了两岁,但身高体形都已经和杜臻奇差不多,力量上也不输多少。过了三四招,沈惜记刁手夺肘,放倒了杜臻奇。
技击武术就是这样,如果两人只是切磋,真上手后基本就是几招内见输赢。能拆上十几招,就已经十分罕见。动不动满场飞窜,打上几十、上百回合不分胜负的事,至少沈惜没见过。
这场比试是在孙师傅的练习馆里进行的,地面有保护,说好了是切磋,彼此也都没下重手。杜臻奇虽说被放倒,其实也就是沾了下地,眨眼就跳起来了。
按说,这是同门间再正常不过的“搭搭手”而已,但或许是杜臻奇对自己要求高,也或许是他平时对自己太自信,这次败给沈惜,让他从此盯上了沈惜。
当然,杜臻奇对自己高看眼,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和沈惜样,他也不是般人家的孩子。
爷爷杜建同曾辗转中宁市各区县当过多地的把手,度成为中宁市副市长。在当年的运动里蹉跎几年,拨乱反正后,又做了年多中宁市市长,随即就升到省级职务。在省政府,他的办公室曾和沈执中的办公室只隔个门。最后他到了省政协养老。九十年代中期离休养老。至今身子骨还十分硬朗。
父亲杜毅光也曾在各级别的政府部门打过滚,年前刚调任中宁市人大,任副主任。此前则多年担任中宁市政法委副书记,只是因为年龄快到站,这才退居人大二线。叔叔杜鹏志曾在市属奉孝县、丽桥区做过副县长和副书记,调回市里任公安局常务副局长。任职已超过五年,是现任副局中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级别最高的个。
杜家父子三人,过去几十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宁市经营,在市级及各区县的官场里,亲朋故旧无数。如果不论其他,单说在中宁市里的盘根错节,恐怕比沈家还要强些。
在这样的家庭成长,杜臻奇自己又争气,学习成绩不错,学生时代各种荣誉也不断。自九岁开始习武,向来对自己的身手也很有自信。
没想到却突然输在比自己还小两岁的沈惜手上。
杜臻奇和沈惜早就认识。过去沈惜还跟在沈伟扬屁股后面到处惹是生非时,大家就有过小过节。只不过,那时直接和杜臻奇唱对台戏的是沈伟扬,沈惜只是沈伟扬身边的小跟班。
可今天,他输给了沈伟扬的小弟,这让他今后在沈伟扬面前平白地就低了头。更让杜臻奇郁闷的是,这时沈惜已经开始老老实实读书,不再跟沈伟扬出去胡闹。好几次杜臻奇和沈伟扬两伙人再起冲突时,都没看到沈惜的身影,想找机会从沈惜那里找回场子都做不到。
很快,孙师傅被女儿接出国,沈惜此后基本上就没再去过心意六合拳的练习馆。等他留学英国后,基本上就连点消息都没有了。
晃,也是十多年没见。
今天也算冤家路窄。
“早就听说你回来了,可直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杜臻奇手按着身边把椅子的椅背。尽管这张桌子有三四个空位,他也没兴趣坐下。他唯的注意点就在沈惜身上。
沈惜还是老样子,笑呵呵地表示自己现在只是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
杜臻奇也不是真的关心他在做什么,反正怎么都轮不到沈家的孩子饿死。
“找个机会,我们再切磋下?”这才是杜臻奇最关心的。他不自觉地捏着自己的拳头,指关节处咔咔作响。
沈惜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笑:“让师哥笑话。我很久没练拳了。”
“是吗?我看你架子还在啊!”
“哪还有什么架子?好多年没练了,『十二形』都生了。”沈惜带着那么点不好意思,“现在也就偶尔打打泰拳,锻炼身体而已。”
杜臻奇挑眉毛:“泰拳?你还真能赶时髦……泰拳也行啊,什么时候我们玩场?”
沈惜摊手:“师哥说笑话。我们如果动手切磋,又不是打架,总得有基本规则吧?可心意、泰拳,规则不样,怎么比?要不,师哥你也练两年泰拳?这个很方便就能上手。到时候师弟再奉陪。”
对沈惜的这个建议,杜臻奇不置可否。
“呵呵……到时候看吧。总有你想出手的时候。”
沈惜微微皱眉,他是真不想和杜臻奇这类的人沾边。
自从沈永盛去世,他主动疏远沈伟扬等人的圈子后,沈惜直在刻意保持和那个世界的距离。那里有般人接触不到的佳人醇酒,纸醉金迷,但也有险恶关节,鬼蜮心肠。
这几年,沈惜成功地做到了独善其身。但自从那晚陪王逸博去了趟雅福会,重新和刘家兄弟搭上线之后,沈惜隐隐有种预感,自己的太平日子怕要结束了。
果然,他又碰上了杜臻奇。
还是个念念不忘当年招之败的杜臻奇。
沈惜点都不想招惹这个男人。在他刚回国时,沈惋曾向他简单介绍了下过去那个圈子里些幼时相识的情况,其中,特意点到了杜臻奇的名字。
这些年,龙涛集团风生水起,但是在风光背后,却有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秘。据说,半个中宁市的黑道都和杜家有关。想想也是,前任的政法委副书记,现任的公安局副局长,都是天然的黑道保护伞。
如果传闻属实,那么处在杜家两位长辈和底下那么多道上兄弟之间,居中联络的,就非杜臻奇莫属了。
杜毅光、杜鹏志如果算是幕后的靠山,杜臻奇就是站在台前直接坐镇掌舵之人。
当然,这些全都是“据说”。
在我们这个国家,如果真有了明确的证据,那么政府绝不会容许这样的官员和团伙存在。但如果只是“据说”,在切彻底浮上水面之前,也不会有什么人刻意去招惹杜家。
“有黑老大的嫌疑,尽可能少招惹,不来往。”这是沈惋对弟弟的叮嘱。
所以,如果有可能,沈惜当然希望能保持敬而远之的状态。
但是,现在看起来,没那么容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沈惜心性豁达,很少为已经发生的事情纠结。
场面上的事还是要做。沈惜表示要敬师哥杯酒,杜臻奇当然也得给这个面子。他摆出副十分豪爽的气势,说师兄弟这么多年没见,怎么能用这么小的杯子喝酒?
他让服务员拿来两个没用过的啤酒杯,倒满了白酒。
今天的婚宴,刘家选的白酒是53°三十年酿青花瓷汾酒。个啤酒杯装满,大概是三两多点。
杜臻奇举着杯子,笑嘻嘻地看着沈惜。
沈惜二话不说,饮而尽。杜臻奇轻轻叫了声好,也喝干了自己手中的杯子。
等他离开,沈惜坐回到座位上,时显得有些沉默,脸上添了几分血色。酒喝得凶了点,得回回气。以他的酒量,50°以上的白酒,喝斤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口气闷下三两白酒,还是有些吃劲。
王逸博在旁关切地问了几句,张沐霖很贴心地盛了碗热汤,放到沈惜面前。
稍加休息,再喝下这碗热汤,沈惜觉得喉咙和胃都舒服了许多,些许不适基本也就消除了。
裴语微凑近他,好奇地打听他与杜臻奇的往事,尤其是关于“练拳”的内容。
沈惜简单地说了些,小丫头瞬间兴奋起来:“哇噻,看不出你还是个武林高手啊!下次打架,定要叫上我!”
沈惜哭笑不得。这把年纪了,谁还会跟人打架?再说就算真要打架,带上你这么个小累赘干什么?
他不想多谈和杜臻奇有关的话题,就刻意引导裴语微聊些别的。
说起来,他和小丫头之间,还真有不少共同话题,无论是经历、视野还是兴趣爱好。比如两人都很喜欢老鹰乐队和平克·弗洛伊德;比如两人都去过日本的高野山,并且都认为那里胜过富士山;还有两人都喜欢同本书《查令十字街84号》。
沈惜突然想起自己十天后的伦敦之行。
“要不?我去查令十字街为你拍张照吧!书店是早就没了,现在那个位置好像是个饭店。我上次去的时候,看到有块牌子标识这个地方就是书里的查令十字街84号。要不要我给那个牌子拍张照,给你发过来?”
“好啊!言为定!”对于这种约定,裴语微当然求之不得。
可惜,个意外迫使沈惜无法按计划完成约定,他不得不改签,推迟了去英国的安排。
就在刘绍辉的婚礼之后九天,在沈惜订好的航班出发前两天,沈执中突发急病送院。
对沈家来说,这是最为要紧不过的事!
生病住院本就是件大事,何况急病住院的沈执中,已是八十四岁高龄。
除了两天前刚去美国,不可能立刻回返的沈伟扬,其他沈家人都聚齐了。
听省第人民医院的医生说,沈老爷子心脏呈现衰竭的症状,并在肺部发现少量积水。好在现在病情已经得到控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身体还十分虚弱,需要住院休养段时间。医生也直言,这次病发显示出老爷子的整体身体状况正在向不太好的方向发展。
沈惜主动提出全程在医院陪床。“家里我最闲,就由我来吧!”
作为应林市把手的沈永华不可能直留在中宁,在老爷子确定脱离危险后,又急忙赶回应林。
沈永强和沈伟扬的妻子陈希,每隔几天总也会来医院看望老爷子。
身为常务副省长秘书的沈伟长,尽管工作十分繁琐忙碌,还是尽可能地抽空来过好几次。每次在病床前见到沈惜,兄弟俩总会有彼此会心的淡淡笑意。
这哥俩过去可没这么好的关系,这份默契建立在老爷子发病前六天的重阳节。
每年的重阳节,沈家人都要聚在起陪沈执中吃饭,这是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即使是远在应林的沈永华,只要没有重要的工作缠身,也会赶过来。今年的重阳节,正好赶上次重要会议,沈永华回不来,其他人还是到齐了。去北京公干的沈永强也早就安排好行程,在之前天从北京飞回,准时出现在沈执中位于独山国家森林公园附近中宁老干部住宅园里的家中。
陪着老爷子热热闹闹吃完饭,又聚在起稍微聊了会,沈执中准备到楼上去休息了。剩下的人,晚上还有其他安排的,就提前走了;即使没有安排的,也各自准备回家。
很意外的,沈伟长招呼沈惜到户外的小花园坐坐。
打小,沈惜和沈伟扬走得比较近,和这位大堂哥交流不多。即便是在长大后的这些年,沈惜和沈伟扬之间都疏远了,何况从小就不那么亲近的沈伟长呢?基本也就是在几家人聚拢时聊些场面上的话。
沈伟长在官场上已经混了快十年了,度在二十八岁时做到了石舟区区政府办公室副主任,都说顶多再过两年,至少就该是中宁首区的副区长,甚至就是区长。两年前沈执中出人意料地出面托人情,让沈伟长进了省政府,成为现任常务副省长的秘书。
这个决定连沈永华都不太理解,但老爷子在这件事情上意志很坚定。于是,沈伟长顿时从年轻的方实权“县丞”乃至“县令”,变成了起早贪黑、鞍前马后的跟班。秘书的日常工作既忙碌又繁琐,越是高级干部的秘书,工作越是辛苦且没有时间规律。他也确实没多少空闲时间去和个开着书店茶楼,逍遥度日的堂弟谈心。
所以这天晚上他的主动邀约,令沈惜有些惊讶。
随意地掸去院中花坛沿上的枯枝碎叶,沈伟长选了个比较干净的位置坐下。
“刘家老二的婚礼,你也去了?”沈惜依样画葫芦地找地方坐好,就在离堂哥大概不到两米的距离。
“是。二哥也去了。”
沈伟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沈伟扬的行踪。“小二是代表二叔去的,二叔和刘彬叔叔关系好嘛!我听说,是刘铭远亲自请的你?”
沈惜好像捕捉到了点点沈伟长的心思,略微放松了些:“对。铭哥和刘凯耀都打了电话,客气得很。”
“逸博怎么也被请了?听说连他女朋友也块被请去了?”整件事情里,就数这条让沈伟长有些无法理解。
沈惜简单说了下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沈伟长这才明白了些。“这件事,你处理得不错啊。刘家,我们不需要示弱,但也不能莫名其妙去得罪。如果让小二管这事,他能搞定刘老三,但说不定会得罪刘铭远。”
沈惜对他的评价没有发表意见。
“老三,你知道这么些年,我怎么看你吗?”沈伟长的称呼很有意思,他管沈伟扬叫“小二”,却管沈惜叫“老三”,在说到刘绍辉时又直称“刘家老二”。
大约是“老二”、“小三”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词,不便用来直接称呼自己兄弟。但对刘绍辉就不用加那份小心。在自己家里和兄弟说话,个称呼也搞得这么复杂,看沈伟长的样子又非刻意,纯出本能,这些年做秘书,倒真把他磨练得精细了许多。
沈惜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过去,我欣赏你谨守规矩,不涉是非。但却不欣赏你不求上进。我们家四个兄弟姐妹,加上逸博是五个,你留过学,学历最高,理论上来说,你应该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个,可你现在逍遥派的日子过得也太舒服了!不过刚刚三十岁,过得却像个小老头,这点,我不欣赏。”
沈惜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这时候,笑,明显是不大合适的。但想到沈惋也曾评价他像个小老头,他总有几分笑意。
“但是,现在,我的想法稍微有点改变了。”
沈惜眉角微微挑,没说什么,只是镇定地看着堂兄。
“前几天我在机关食堂碰到是处,才听说原来你们是好朋友,他经常去你那儿喝茶?”沈伟长口中的“是处”指的是省委组织部干部三处副处长是肇明。
沈惜对此也不讳言:“嗯,是兄和我是校友,他有个同专业的师弟和我在起搞过社团,我们就是通过他这个师弟认识的。是兄和我比较谈得来,他这人爱喝茶,也爱看书,我呢,家书店,间茶楼,正好配上他这点喜好。”
听到“是兄”这个称呼,沈伟扬不易为人察觉地抿了抿嘴。
“我还听说,过年的时候,你去过邵副厅长家拜年?”
沈惜轻轻搓了搓手。堂兄连这事都“听说”了,看来最近这段时间,他确实挺关注自己。沈伟长说的“邵副厅长”,是省公安厅副厅长邵高杰。
“嗯,邵叔叔是我爸的大学同学,基本上每年我都会去拜年。老头子爱钓鱼,偶尔我也会陪他块去钓,解解闷。”
“邵副厅长在省里可是以不好说话闻名的。三叔过世十多年了,老三你还能登他家的门,还能陪他起钓鱼,不简单哪!”沈伟长意味深长地笑,“听说崴崴现在已经是副主任了?”
沈伟长连三个“听说”,说得那样自然。</p>